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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7:26:51 作者: 白小侃
於是三人去了店裡,小劉問老闆要吃的,那人知道他們為當地居民蓋房子,便二話不說去廚房了。
還未等菜上桌,有人打來電話,路邊不知道哪派人又發生衝突,吵得很。小劉便去裡間接電話,等到掛了電話再出來,臉色十分沉著。
姜戍年看著他,就聽他說:「大使館來消息,說米蘇拉塔反/政/府武裝遭到政/府軍襲擊,所有跟隊的記者,都失聯了。」
☆、第三十五章
他的心漸漸沉下去。
一旁的Tim說:「可能他們聚一起了,這種時候不應該集體行動,容易被當成襲擊目標,誰會知道你是記者。」又勸他,「你別擔心,她有經驗,肯定不會有事。」
再說遠在米蘇拉塔的馮殊阮,方才火箭彈從天而落時,她將走到酒店對面的停車坪,伴隨著震天巨響,回過頭時木頭玻璃瞬間成渣,碎成片往外飛,西面的牆轟隆一聲坍塌,空氣中彌散驚天尖叫,熊熊烈火中淌出濃煙滾滾的熱氣。
半截炸飛的集裝車廂在空中打了個滾兒,燃著大火嘭咚跌落到地上,一時黑煙四起,到處都是奔走驚叫的人。
政/府/軍戴著面罩端著槍,衝進半殘的大樓搜尋目標,眼看著已開/槍掃過幾人,她迅速拔了麥,又往褲兜里塞了手機,拎了雙肩包背在背上,再把記者證掛在脖前,頭也不回地撤離。
她到這片空地是為了和台里連接信號,確定下一個採訪點是遠在艾季達比亞的中資機構,她需要報導當地中國人的情況。卻沒想到這一離開,反救了她一命,也顧不得樓里的同行生死未卜,她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。
那之後巷戰全面爆發,空襲警報不曾間斷。她跟大使館聯繫過兩次,均打不通電話,這才想起通訊設備已被炸毀,便關了機,在當地居民的幫助下,穿過一條條巷子,徒步往港口走去。
可因為內亂,軍/隊已在港口集結,所有航線全部停運。滯留在岸上的百姓和軍/方發生衝突,從爭鋒相對的言語到肢體相撞,直到有人拔/槍打死了人,那場面一發不可收拾,被踩死的都有好幾個。
海路行不通,只能走陸路。為了保障安全,她繞過城市沿著村莊一路往東走。途徑烏加卡時,她和當地村民交易,用五十第納爾雇了只駱駝,牽駱駝的阿卜麗是克里杜的小女兒,克里杜有仨太太,大兒子小小年紀便夭折,大女兒的丈夫和小兒子在石油廠上班。
國家內亂,石油廠在半月前停止運作,而那倆人至今無下落。阿卜麗的姐姐重病在身,阿卜麗為了全家人的生計,攬起老父親拉駱駝的活兒,成天在沙漠裡奔走。
馮殊阮穿著迷彩褲和單衣,套了件軍綠馬甲。阿卜麗食指戴了顆金戒,用布巾半包著臉,一邊牽著駱駝,一邊用阿語和她聊天。
她說戰爭害死好多人,他們村的小孩兒,聽見物品磕牆壁的聲音都會嚇得大哭。還說隔壁的小伙兒極不情願去參軍,因為這世界沒人喜歡打仗,不管是被打的,還是打人的。
那兒早晚溫差大,夜間涼如水,四面也沒有擋風的地兒。阿卜麗取下駝峰間的靠椅,往沙地里一擱,再把繩子往梭梭上一纏,兩三下打結固定好,叫馮殊阮晚上就睡在那兒,又從包里掏出件桃紅長袍,替她披上,還笑著說她穿太少,接著再拿出塊兒白巾,讓她圍著脖子遮住鼻,以免風沙進了呼吸道。
她感謝這姑娘的熱情善良,橫著往那布纏的木椅上一坐,抻開身上的袍子,招呼她一起坐進來。
阿卜麗害羞地笑,黝黑的肌膚,明亮的眼。她一邊拿了鋁壺一邊生火,說:「你這位中國姑娘真可愛,剛才的行為要換成我們這兒的人來做,可是要被判刑的,以後也嫁不出去。」
馮殊阮笑:「那就嫁到中國去,他們不要你,我娶你。」
阿卜麗越發笑得害羞,掌心朝天行教禮,叫安拉真神原諒這位姑娘的無禮。
又把加熱的駱駝奶遞給她:「你來到這混亂的地方,家裡人不擔心嗎?」
她端著溫熱的奶,看著噼啪的火苗,說:「他們都不在了。」
姑娘又問:「那你的愛人呢?」
她頓了頓,轉臉看著她:「你呢,你有沒有心愛的人?」
阿卜麗垂下頭,黑密的睫毛在隱隱火光中顫了顫:「安拉真神帶他走了,我討厭戰爭,是戰爭殺死了我的英雄。」又抬起頭看著她,「你還沒告訴我,你的愛人呢?」
她一手端著奶,一手拍了拍褲腿,嘆息著說:「他也跟著你的安拉真神走了。」
阿卜麗問:「那你還跑這麼遠,你不難過嗎?」
她隔了半晌才說:「難過。」頓了頓,又道,「也不難過。」
阿卜麗顯然聽不明白。那時候她才明白初識姜戍年的立場,心中無愛便無牽掛,如此方能灑脫,可這灑脫的背後卻是無盡的孤獨,對愛的渴望,不知當初的姜戍年是否也和此刻的她一樣,心中滿懷生命無意義的孤寂感。
倆姑娘在漫天沙土中聊了一夜,阿卜麗羨慕她的學識聰慧,嚮往從未去過的東方世界,她還掰了樹棍兒,在沙上教她一筆一划寫漢字。
這頭相安無事,卻急壞了另一邊的姜戍年。隔天中午,小劉不知從哪兒弄來倆烤雞和土耳其卷餅,還有薯條和色拉,那會兒他們已經在目的地住了一夜。
Tim從交火區拍完照片去找他們,開心得手舞足蹈:「我快有半年沒吃過肉了。」發現姜戍年心神不寧,便問,「還在擔心馮姑娘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