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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6:31:19 作者: 劉月
當天夜裡,母親當著他的面從十七樓跳了下去,沒有任何不舍。
從此,他在那個城市變得孤獨,他深知他和蘇木槿一樣孤獨。
他到後來才知道照片不是楚慕格泄露的,泄露的另有他人,他愚蠢的做法,將他那個本不美好的家變得支離破碎。
那是三月雨季,母親葬禮上,蘇木槿穿著一身黑色連衣裙,在遺像前站了良久,將手裡抱著的白菊放上,深深鞠躬。
她直起身,轉頭對他說:「如果你覺得孤獨、害怕,你應該隨著你父親離開這裡。」她的語氣還是如同平常一樣冷漠,沒有任何暖意。
楚慕格輕輕拍著他的背,他用力將他的手從自己身上拿開,指責地說:「楚慕格,我媽這件事,你也有份。」
那時楚慕格一臉懵然,齊思源眼裡的冷漠和恨意看得他全身打戰,從那之後,他們兩人不再一起吃飯、一起踢足球、一起打遊戲。
「對不起。」蘇木槿向齊思源道歉,將楚慕格拉出了靈堂。
他以為,她的那句道歉是為楚慕格說的,後來才知道是為她自己說的。
遲來的父親走進靈堂時,他死死攥著父親的衣袖,大吼:「你不能給我媽鞠躬,不可以!」
母親不會接受一個欺騙了她十六年感情的騙子,他們每日每夜等他回來,等來的不過是背叛。
旁人拉著情緒不穩的他,他望著父親冷靜的臉:「怎麼跳下去的不是你?」
父親氣急,一巴掌甩在他臉上,他的嘴角有殷紅的血絲滲出,眼眸儘是濃濃的恨意。
他摔著靈堂內的東西——果盤、燭台,對父親大吼:「滾,你出去,你滾……」
父親被氣得當場暈了過去,眾人大喊:「快點打120,有人暈過去了。」
他冷漠地站在一旁,看著救護車將父親送走,看著原本好好的靈堂,被自己弄得亂七八糟。
眼角變得濕潤,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,從那天起,他覺得自己病了,生了很重的病。
——4——
四月的陰雨天已經過去了,整個下旬迎來了暖陽。楚慕格安靜地開著車。
李米恩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,望著前方這條陌生的回家之路,她緩緩開口:「慕格,我好緊張。」
楚慕格抬眼望著她,給她一個淺笑,將她的手緊緊握住:「他們一直都在家裡等著你,不要害怕,有我呢!」
「我們回來了。」李米恩打開車窗,衝著外面大喊,高速公路上還有車主伸頭望了她幾眼,楚慕格的那句「有我呢」給了她最大的安心。
幾個小時的車程下來,指示牌上的那兩個字映入他們的眼裡——「阜城」。
這個小城市承載了許多人年少的回憶,美好的、痛苦的,都已經逝去,而現在他們正站在這片土地之上。
唯一將這座城市的一切遺忘的人,只有蘇木槿。
楚慕格手中捧著一簇白菊,站在父親的墓碑前,李米恩站在他的身邊,同他一起注視著墓碑上的名字——「楚豪」。
這個名字在楚慕格入獄一個月還不到的時間裡,就突然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裡。
父親因為涉嫌洗錢,在逃跑時意外身亡,死無對證,沒有人再去調查洗錢的事情是否屬實。
父親也和自己一樣,成了一個罪犯,而世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人犯罪。
世上絕大部分的人並不在乎事情真相到底如何,他們在乎的是這件事情到底有沒有人負責。
那時監獄裡的孤獨,是楚慕格從未體驗過的,他知道自己要變得強大,要把陷害父親的兇手找出來,要讓蘇木槿後悔。
少年的成長就是在那時開始的,將自己殘缺的心變得刀槍不入。
李米恩抬頭望著楚慕格,一滴眼淚從他的眼角流下來,這幾年一直陪著他、最了解他的人,是她,不是蘇木槿。
「爸,原諒我幾年沒有回來看您了,我已經找到了當年陷害您的人了,我會為您報仇的。」
楚慕格將那一簇白菊放在墓碑前,「米恩,我送你回去吧!」
「嗯!好。」李米恩點頭,四年了,父母有沒有老去,是否還住在那個陳舊的小區,她床頭的仙人掌是不是還好好活著?
她站在樓下,抬頭看著四樓陽台上盛開的綠蘿,她一眼就認出了陽台衣架上掛著的紅色繡花披肩,那是她十七歲時送給母親的生日禮物。
「去吧!有事情打我電話。」他是羨慕她的,至少阜城還有人等她回來,而他,沒有任何人等他回來了。
李米恩點點頭,踏進破舊的樓道,一步一步向上走,每上一個台階,心裡都默默數著,一共六十個台階,走完第六十個就到了自己的家門口。
她伸手去按門鈴,剛要碰到門鈴,又縮了回來,這樣來來回回好幾次,她才下定決心按了下去。
房裡傳來她懷念的聲音:「誰啊?」大門打開那一刻,她與母親面對面望著對方,兩人都遲遲不開口說話。
門突然被母親用力地關上,她眼裡的淚忍不住流了下來,母親不願見她嗎?
正當她絕望地想離開時,門再次被打開,母親雙眼泛紅,雙手摸上她的臉頰,哭泣著:「真的是米恩啊!我們家米恩回來了,我都不敢相信是你回來了。」
「嗯,回來了,回來了。」李米恩使勁地點著頭,像個孩子一樣撲在母親懷裡哭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