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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5:12:47 作者: 執江子
施淮安說著微微發起抖來:「我無處可去,同僚也都是寒士,身上並不富裕……後來有人找上門,說他是朝中官員,願意接濟我一二……我那時天真狂傲,以為自己真可以憑藉才名受人尊敬……誰知一夢醒來,翻天覆地。」
「原來不是所有人都惜才……也有人天性惡毒,見不得別人比他好……我那十多年的人生過於順遂,平日裡同僚長輩都極愛護我……我不曾想、也不敢信,這世上竟真有人,能陰險刻薄到那種地步……」
「但我仍然抱有幻想,我以為……至少皇帝,會愛護他的子民。」
「就算他不愛所有子民,至少我……我不是天生的良臣麼?」
「只是……芸芸眾生,在皇權眼中不過螻蟻。」施淮安眼中含淚,苦笑著看向姜煜,「殿下,股肱之臣,不如一介下賤皮囊能討皇帝歡心麼?」
姜煜無法回答他。
「我求過他。」施淮安緩緩道,「他若那時放過我,我也可以再等三年。我可以不娶妻,不生子,終生孤寂。我願為聖上明君肝腦塗地、死而後已……可他沒有放過我。」
「姜煜,你以為我為什麼選你。」施淮安輕輕蹬了一下他的胸膛,「因為你能討我歡心嗎?」
姜煜緊緊抱著他的雙足。
「是因為你嚼過草,飲過雪。」施淮安輕聲道,「你知道這天底下誰最苦,是嗎?」
姜煜看看著他。
有那麼一瞬間,他幾乎就要心軟。
他忍不住想,若施淮安並未入宮,或許確會成為一代名臣。
……可惜前塵不可更改。
他的命在入宮那一刻起,就已經定了。
施淮安將自己的腳從他懷裡抽出來,隨後在榻上膝行兩步,跪到他面前,捧起他的臉。
「姜煜,你答應我,寒士進京,應給他們庇護之所。」
姜煜喉嚨梗了梗,應道:「好。」
「宦官可用,但要小心用。」施淮安繼續道,「他們都是淬毒的刀……而執刀人的手,離刀刃最近。」
「我明白。」
施淮安絮絮叨叨地交代,仿佛要把此生的牽掛都一次了結。
因為他知道今夜之後,姜煜就不會再有耐心聽自己講話了。
人的野心會和手中權勢一起增長。
自明日起,姜煜便是一國太子。
他會逐漸把自己踩在腳下。
誰會聽腳底下一隻毫不起眼的螞蟻講話呢?
他們聊到燭火將盡。
姜煜從未這樣專注地審視過眼前這個人。
他內里的才華比他驚艷的皮囊還要令人震撼,這樣的才華本該用來治國,而非用在這後宮一隅。
姜煜忍不住想,若是更早一點認識他多好。
或許他們就不必像如今這樣。
可惜長河滾滾,沒有倒流的路。
……仲欽許久沒能出戲。
季舒遠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握住了他的手。
「他們曾經也說我是天才。」仲欽低低地說,「曾經。」
季舒遠撓了撓他的掌心:「你現在也是。」
仲欽望著他:「還好……」
「嗯?」
「還好……」仲欽說,「季老師很容易出戲。」
他本來就很容易沉浸在戲中,到這種時候更是忍不住帶入自己。
還好季舒遠不是姜煜。
「人怎麼能這麼絕情?」仲欽問。
他實在無法想像,如果有一天季舒遠對他說,他們之間連那僅剩的關係也都是假的。
他其實厭惡他。
……那他這麼多年獨熬的時光,不就顯得更加清冷了麼?
還好他身上沒什麼可圖,所以季舒遠只能圖他這個人……應該不至於厭惡他。
「是絕情。」季舒遠答道,「但也有迫不得已。」
仲欽瞪他:「你還為他說話?!」
「你講講道理。」季舒遠笑起來,「我既然飾演這個角色,當然要剖析他的所有心理。」
「那……那你拍攝結束以後,要和我一起批判他。」
「行。」季舒遠輕聲問,「你想怎麼批判他?需要我寫個幾萬字論文,再做幾百頁PPT麼?」
仲欽被他逗樂:「到時候再說吧。」
兩人沒休息多久,緊接著就要拍攝下一場戲。
施淮安非要將龍袍鋪在床上放縱。
他此生不可能顛覆皇權,只能依靠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憤懣。
僅此一夜,姜煜也願意縱容他。
做到興處,施淮安仿佛神志不清,一個勁地喚他「陛下」。
姜煜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叫這個稱呼,還是在叫那個人。
他問出口,施淮安抬腳就要踢他:「不要在這種歡愉的時刻噁心我。」
姜煜便明白了。
「你想讓他怎麼死?」他問。
「那是一國之君,輪得到我來選他怎麼死?」施淮安笑道,「他只能是壽終正寢。」
姜煜沉著臉:「我不會讓他好過。」
「你是太子,你不想讓他好過,就可以讓他不好過……但這與我等賤民何干?」施淮安目光散亂,伸手拽住他的衣襟,「殿下……你快點……再快點……」
姜煜兇狠地動作,恍惚連心理上也覺得滿足。
他第一次沒覺得身下這個人髒,只覺得他漂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