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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5:12:47 作者: 執江子
「還有呢?」
「想……讓邊疆戰士,不飢不寒。」
姜煜說完,心底覺得自己十分可笑。
如施淮安一般兇殘狠戾的人,難道能奢望他心懷大愛?
他大概只想讓全天下所有人都如他一般身殘體缺罷?
可姜煜並未在施淮安眼中窺見哪怕一絲不耐。
於是不知不覺地,他竟順著答了下去,且越答越順暢——
「想讓路邊再無餓殍。」
「想讓富庶米鄉的糧食,流到荒涼貧瘠的西北去。」
「想讓冤死的人得以昭雪,該死的人不多活一刻。」
「想讓律法肅正嚴明,黎民可持狀告官,王公亦負罪受刑。」
施淮安勾起唇,引誘似的問:「殿下難道不想掌控別人的命運嗎?」
「也想。」姜煜道,「但我希望死在我手中的每一條命,皆有其緣由。」
「好。」施淮安鬆開手,退後兩步道,「姜煜,記住你的話。」
語罷,他走到一隻上了鎖的木箱旁邊,從腰間取下鑰匙開鎖。
打開箱子,裡面疊著一套明黃色的朝服。
姜煜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:「這是……」
施淮安取出頂上那件,嘩啦一下展在他眼前。
「龍袍。」
姜煜屏住呼吸。
「按你的尺寸做的。」施淮安笑道,「試試?」
「你、你怎麼敢……父皇還未……」
「更敢的事情我也做過了。」施淮安比劃著名將龍袍貼在姜煜身上,「這時你又怕他了?」
他抬眼嗤笑:「果然人得到越多,便會越忌憚。」
姜煜張了張嘴:「我是怕……」
他想說怕隔牆有耳,但往常口不擇言的時候他什麼都說過,如今再說擔心便很沒道理。
於是話到嘴邊沒能出口。
不過施淮安也並不在意。
他抬手解了姜煜的外袍,將龍袍套上去,評道:「合身。」
姜煜渾身僵硬。
施淮安笑著踮起腳,摸著他的臉道:「別怕,我何曾害過你?」
「那你……」
「我是覺得這龍袍並不適合所有人,比如當今那位,他就穿得不好看。」施淮安道,「所以我想提前瞧瞧,你穿得好不好看。」
姜煜喉結滾動:「那淮安覺得,我穿著好看嗎?」
施淮安仍然只道:「合身。」
姜煜面上表情微有凝滯。
「許是不習慣,再過段時間就好看了。」施淮安道,「畢竟你少時離京,穿慣了戎裝,再穿這等文縐縐的衣裳,多少有些束手束腳。」
姜煜懸著的心被他這句話安撫下來,神志不那麼緊張,便也終於察覺到臉上那隻手的觸感不對。
他連忙將施淮安的手拽下來,看見那原本素白的手心裡全是水泡,有的已經破了,正細細地滲出血來。
「沒事。」施淮安輕笑,「不痛的。」
姜煜垂眼又見他還光著腳,立即將人抱起來。
「怎麼穿得這樣單薄?」他皺緊眉,看起來滿臉心疼,「淮安,你太不愛惜自己。」
施淮安並未答話,安靜地任由他將自己放在榻上,然後將自己冰冷的雙足捉到他衣襟裡面去捂。
好像他真的愛慘了自己。
「姜煜……」施淮安喃喃道,「我把水煙全扔了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姜煜搓著他的腳踝,「自從我說不喜歡那味道,你就沒再用過那東西。」
「嗯。」施淮安斂眸,「所以我現在感受不到快樂了。」
姜煜手指緊了緊:「……若你喜歡,我再叫人去尋,好不好?你不必顧及我……」
「不,不喜歡。」施淮安搖頭,「那東西太令人快樂,我覺得害怕。」
頓了頓,他又笑道:「只是我以為,殿下會希望我一直那樣快樂下去。」
「那東西腐蝕你的神志。」
「所以我以為,殿下希望我用它。」
「我怎麼會?」姜煜詫異道,「淮安,我知道你不該是那樣的。」
「那我該是怎樣的呢?」
「你本該是……」
姜煜話音一頓。
因為他驟然想起一個被眾人遺忘多年的事情——
施淮安,曾經是開朝以來最年輕的舉人。
他是少年天才,十一歲中舉,轟動全國。
然而次年春闈,卻再也沒有人聽過他的消息。
待他再次聲名鵲起,已是許多年後,他作為禍亂朝政的大閹賊,三言兩語迷惑皇帝,處置了一位彈劾他的高官。
可若是那年,他能順利參加會試殿試……當初走馬遊街、雁塔題字的狀元郎,或許本該是他。
姜煜胸腔內的跳動沒來由地快了起來。
——他,他們,糟蹋了一個什麼樣的人?
是了,若非天生聰敏,他一個十二歲入宮的少年,如何能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?
可憐那雙沾滿血污的手,本該是執筆的。
「怎……」姜煜眼睛發紅,「怎會?」
施淮安知道他想起了什麼。
「當初我年紀太小,好在鄉試後有些名聲,一路被同僚照拂著,也輾轉入了京。」
念及當年,即便路上受了許多苦,初到京城又水土不服,但少年時心裡仍是雀躍的。
「因我家境貧寒,當時身上的盤纏都是鄉里人一起湊足……未曾想時運不濟,入京第一日就叫人偷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