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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5:04:02 作者: 甲蟲花花
孫巍囑咐了一大通,可是電話那邊的人查了查,卻小聲說不用了。孫巍怒了,說咱倆什麼關係,這點事都不給辦?那邊的人聲音更小了,說用不著安排病房了,再好的醫生也用不著了,你所說的這個人,剛剛確實送到了醫院,可是在抬上救護車之前,就已經沒了呼吸。
計程車冒著風雪向前行進,兩股車燈照亮前路,整條道路空無一人。雪花越飄越大,這漫天飛舞的場景,好像正在為誰揮灑著紙錢。
孫巍握緊手機,感到整個胸腔被重重砸了一下,只覺得呼吸急促,險些喘不過氣來。
古茗茶館寫字樓前,最後幾名警察也離開了,警戒線也隨之撤走,只剩地下車庫的案發現場,還圍著小小的一片空間。
誰也沒有注意到,路邊還停留著一個人。他約八點多鐘到來,一直站到了現在,期間他幾次掏出手機,讀著屏幕上那封簡訊。
古茗茶館地下,麻煩叫救護車。龍哥,之前誤會你的事,抱歉啊。
一共兩句話,最後那句,好像是思索一番,才打上去的。
夜已經很深了,廖成龍收好手機,跺了跺凍僵的腳,轉身往回走。剛剛來到這裡時,他見到白色擔架抬走了一個人,也看到陳新月緊隨其後,上了救護車。那擔架上蒙著白色單子啊,哪個患者好好的,會用白單蒙住臉?
廖成龍一路踩著雪腳印,慢慢地走回家,他呵出一口白氣,心裡頭知道,自己又一個弟弟,離開了。
孫巍進醫院以後,詢問了前台的護士,然後一溜小跑,直到看見了坐在走廊盡頭的陳新月。她身邊還陪著兩名警察,不知是在問話,還是在安慰她,總之陳新月一言不發,她旁邊椅子上還擱著一件警服,應該是哪個警察拿給她的,陳新月也沒有碰。
孫巍遠遠望著,忽然覺得這個姑娘瘦得要消失了。
兩名警察陸續從陳新月身邊走開了,許巍跟了幾步,攔住其中一位:「警察同志,秦宇他……」
警察停步皺眉:「你是他什麼人?」
許巍剛要開口,這警察認出他了:「孫老闆的兒子,孫巍,是吧。前幾天夜裡,就是你在警局鬧事。」
孫巍老實點頭:「是,那不是因為周大千麼。這回也是因為周大千,我收到秦宇的簡訊,讓我趕緊報警。可能還是晚了,周大千他就是狠人一個……我是秦宇的朋友,我想問問,秦宇他真的……」
這名警察遺憾地搖了搖頭。人真的沒了,孫巍肩膀一下子塌了,警察拍了拍他的肩:「你應該感謝這位朋友,雖然他的做法不可取。但是你爸的案子,這回有轉機了,我們在現場找到了一系列重要文件,過兩天會有警察通知你來警局。」
這名警察說完繼續往外走,孫巍追了兩步,很想問問他當時現場發生了什麼,可是張開嘴,嗓子眼就哽住了。他呼了口氣,問:「警察同志,通知秦宇家屬了麼?我可以……」
警察回頭:「我們調查到秦宇父母都不在了,那個女孩也始終不說話,你認識他的家屬?」
孫巍說:「我認識他弟,有血緣關係的那種。」
警察點了下頭:「麻煩你通知他,來醫院一趟吧。」
後半夜的時候,宋浩宇來了,跟許一朵一起。宋浩宇手裡拎著兩隻購物袋,許一朵還拿著半袋爆米花,兩人好像剛剛看完夜場的電影。
孫巍提前躲開了。宋浩宇走到陳新月旁邊,許一朵坐下拉起陳新月的手,陳新月抬起眼睛,看到兩個人眼眶都是紅紅的,聽到他們嘴裡都在問怎麼回事。
陳新月什麼也解釋不出來,只是指了一下:「他在裡面,還沒進太平間,宋浩宇,你進去看看他吧。還有,應該告訴你爸,他是長輩,知道這種事情都有什麼流程,秦宇應該也沒有其他親人了。」
宋浩宇雙眼直愣愣的,半晌才挪動腳步,推開那扇病房的門。他手裡仍然拎著那兩隻購物袋,一直忘了放下。直到走進病房裡面,他手裡袋子還在悉悉索索地響,好像正在拎著禮物,去看望一個不熟悉的朋友。
陳新月站了起來,說:「我先回去了。」
許一朵也站了起來,陳新月對她說:「你等宋浩宇一起。」
許一朵拽住她的胳膊:「不,我得陪你。」
陳新月對她笑了一下:「我想一個人走走,我沒事的。秦宇是宋浩宇他哥,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,宋浩宇心裡肯定更難過,你要陪著他。我跟秦宇剛認識多久啊,我沒事的。」
許一朵望了一眼病房,又看著陳新月。陳新月輕輕拍開她的手:「你留在這裡,這有一件警服外套,你冷的話可以穿。」
許一朵剛要開口,忽然聽到病房裡爆發出宋浩宇嚎啕大哭的聲音。陳新月對她搖了下頭,示意她止步,然後轉身走出了醫院。
秦宇遺體的火化,安排在了三天後的清晨。他年少去世,尚未立業,沒有成家,也沒有太多朋友,因此他沒有屬於自己的葬禮。即便有,宋洪鋒作為長輩,也沒有辦法出席。於是宋洪鋒牟足了勁,多花了兩千塊錢,把秦宇的火化安排在了當天第一爐。
據說第一爐意頭好,第一爐里燒出來的人,能夠走得更安穩,更乾淨。宋洪鋒給焚化廠那邊塞完兩千塊錢,回來路上一直念叨著,秦宇從小就愛乾淨,渴了餓了不哭,被嚇著了不哭,唯有尿褲子了,立即開始大哭。有的時候掀開尿布一看,上面只有幾滴。但就是哭,就是愛乾淨,尿了就必須換。他走得那天也是,下了一整晚的雪,宋洪鋒第二天清早收到電話,手機當場嚇得掉地上了,他著急忙慌下樓,一出樓道,漫天滿地的雪白,一個腳印都沒印上,乾淨得直刺人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