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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5:04:02 作者: 甲蟲花花
    陳新月轉過頭,秦宇將目光挪開了, 雙手揣進褲兜, 往前邁了一步,眯起眼吹風:「北方的秋天啊。」

    陳新月笑了:「裝什麼南方人。」

    秦宇身上只剩一件白t恤, 他的脊背稍顯單薄,但是能夠看出一個男人的基本輪廓, 身後衣料在風中發出類似大鳥振翅的聲響。陳新月只是看著他調笑一聲,把外套在身上裹緊了。

    又走過一段,秦宇問:「回去補個覺?」

    陳新月搖頭:「先吃點東西吧。」

    秦宇看向路邊,這個點實在是早, 飯店都還沒開門。早餐攤子估計有,但是要往居民區附近去尋找, 主路附近不允許擺攤,影響市容市貌,抓到直接罰款五百。目光找了一圈,最後在斜對面底商看到了KFC的紅色招牌。

    秦宇說:「吃肯德基吧,24小時的。」

    陳新月說:「好啊,我想吃點油炸的東西,忽然覺得特別餓。」

    走進肯德基,上校老頭的笑容永遠那麼憨態可掬,畫在一整面牆上。秦宇停在老頭白色鬍子旁邊,抬頭看櫃檯上面的菜單,陳新月已經走過去點餐了。

    她點了兩份帶漢堡的套餐,然後問:「有炸雞麼?」服務生說:「早餐時間段沒有。」

    陳新月點了點頭,加了一盒蛋撻,一些薯餅之類的。秦宇說:「夠了,不用那麼多,我吃一個漢堡就夠。」

    陳新月只是說:「沒關係。」

    餐很快配齊了,秦宇端著托盤找了個窗邊座位,陳新月在對面坐下,拆開漢堡咬了一大口。秦宇吃光他的漢堡,然後端杯喝豆漿,看到陳新月拿紙巾擦了擦手,拿起一袋油條,繼續大口吃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她的目光低著,臉上沒有太多表情,就算有,也只是認真吃飯的表情。秦宇慢慢喝完一杯豆漿,感到她不僅是餓了,更多的是心裡空虛。能夠理解,這半年來,她心中一直裝著父親的案子,她要為父申冤,她要找出真相,這些信念把她整個人撐了起來,使得她的一言一行都掛著重量。現在驟然之間,所謂的真相袒露在了她的面前,由不得她不信。那些深藏的信念忽然從海底濕淋淋打撈了出來,在陽光底下迅速蒸發,脫水,乾癟,消失快速令人無所適從。

    秦宇記起去年冬天,他剛住回舅家不久,晚上在餃子館幫忙時,見到了一個獨自吃飯的女人。這女人身材苗條,卻一人吃了三盤餃子,一盤三兩,三盤接近一斤。同時她還喝光了半箱綠棒子,直到餃子館打烊了。秦宇不得已過去催她,通過嘟囔,得知她剛剛離婚了,而這天正是情人節。女人家住對面小區,喝得腳步搖搖晃晃,秦宇把她送過馬路,才返回來鎖門。秦宇對這個女人印象深刻,一方面是因為在過馬路幾百米的路程里,她用無比精煉的語言把前夫從頭罵到了腳,用詞豐富堪稱巔峰造極。另一方面是他收穫了寶貴的經驗,原來精神上的空虛某種程度上可以轉化為身體裡的飢餓感。

    陳新月吃完油條,喝了一口咖啡,稍微緩了緩。她又伸手,秦宇把蛋撻盒子拆開,推到了她面前。

    一盒蛋撻六個,陳新月伸手拿第四個的時候,反應了一下,抬起腦袋來。秦宇對她說:「我不吃,都是你的。」陳新月點點頭,繼續放心地吃剩下半盒,這時她擱在旁邊的手機震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秦宇下意識看向手機,陳新月也瞥了一眼,顯然是不想接。電話嗡嗡震動了一分鐘,斷了,沒隔一會又震了起來。秦宇這時想,多半是她媽打來的,肯定是警局的熟人給她家裡人打過電話了。

    陳新月把這個電話按了,喝光紙杯里的咖啡,拿起餐巾紙擦手。秦宇看著她說:「接下來,回去補個覺吧。」

    外頭太陽已經升上了高空,陽光穿過玻璃,晃在臉上暖烘烘的,秦宇眼皮不自覺地發沉。精神上是不困的,只是到底在警局熬了個通宵,身體上欺騙不過去。

    陳新月說了句好,擦乾淨最後一根手指,把餐巾紙扔回桌上。出了肯德基,秦宇攔了輛計程車,兩人一起坐到后座上。秦宇剛要報地址,陳新月探頭對司機說:「甜水街光明小區7號樓,從東門進。「

    司機師傅點頭應聲,抬手打表同時眼瞄側視鏡,一腳油門竄上了正路。陳新月跟秦宇說:「我們不回警局宿舍了。」

    秦宇說:「換個環境也好。」

    「回警局宿舍,還要原路回去,我不想再往回走了。」陳新月看了一眼窗外,然後靠回座椅上,似是輕輕嘆了口氣。秦宇沒吭聲,過了一會,以為陳新月已經閉目休息了,可是又聽到她開口了,「之前我住在那間宿舍里,拉開窗簾,就能看到對面的警局大樓。尤其是晚上,一樓二樓都亮著燈,三樓往上偶爾也亮一兩盞燈,大部分時候就都熄滅了。以前我爸在晚上加班,總有一個窗口的燈是屬於他的。現在他不在了,那盞燈火還亮著,只是屬於另一個人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每天晚上睡不著,就把窗簾掀開一道縫,靜靜看著對面。我知道我爸不在了,可是看著警局裡那些明亮的燈,看久了,總能看出些安全感來。我嘴上不承認,我總是罵我爸的同事都是軟骨頭,罵我爸帶出來的徒弟都是白眼狼,但他們到底都是人民警察。警察,念出這兩個字的時候,心底就能感到一絲安全。尤其是我爸就是一名警察,我真真切切知道他是一個多麼讓人有安全感的人。我其實是,不自覺地,想離那種安全感,近一點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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