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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4:53:24 作者: 怯喜
    原本的熱鬧像陣煙,被風一吹就散了,眨眼門口就只剩了她一人。

    尤堇薇對著門口拍了張照,去胡同口的麵館吃了碗面,又重新返回胡同里。這家紋身店應該就是陶映冉說的那家,她們口中的「陸老闆」大概率是她要找的人。

    雪下了一早上,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雪。

    再踩上去已經能顯出腳印來,她在門口來回踱著步,思緒跟著步子變得極其緩慢。

    她是外婆帶大的,這些年外婆身體愈發地差了,平時念叨起往事,說這些年唯一的遺憾就是弄丟了當年外公給她的玉鐲。

    玉鐲是他們的定情信物。

    這幾十年不知經歷幾番輾轉,沒想到真有下落。

    思緒浮沉間,「吱呀」一聲響。

    門又一次打開了。

    男人嘟嘟囔囔的,語氣哀怨:「一天天的,每天都來這麼多人。哥,你要真不想接活兒,乾脆掛了牌子,讓他們別來了,反正你要去鄴陵,你不在這幾個月還得我來收場,我……」

    話語戛然而止。

    男人和門外的尤堇薇大眼瞪小眼。

    倏地,門內傳來一道倦懶的嗓音,低低啞啞,語氣帶著極大的不耐煩:「讓你開門了?」

    男人磕磕巴巴地應了,飛快關上了門。

    許是因為慌亂,門沒關緊,留了一道縫隙。

    透過門縫,尤堇薇瞥見一道身影。

    男人躺在躺椅上,身軀自由舒展,兩條長腿交疊隨意放置在腳蹬上,毯子從頭蓋到尾,只露出一截冷白的腳踝和冰川灰的發色。

    許是注意到異樣的視線,男人忽然轉頭看來。

    尤堇薇心裡一慌,下意識往右側閃躲,心臟幾乎要跳到嗓子眼。

    -

    周一上午,尤堇薇提前半小時到了工作室。

    天氣冷,工作室還沒什麼人。

    她和前台的同事打了聲招呼,去了茶水間。纖白的雙手從毛茸茸的袖口鑽出,捧著熱茶,剛抿了一口,門口傳來響動,回頭看去,是陳姐。

    「早上好,陳姐。」

    尤堇薇彎唇對她笑。

    陳姐本就不好意思,見她這樣乖巧有禮的模樣更是為難,但一想到要去南方過冷冬,有兩個月見不到孫子,她心一橫,柔聲道:「小尤啊,你年紀輕輕,不但手藝好,點子又多,林老師總是誇你……」

    她拐了幾個彎,一來一回總算尋著機會把事說了。

    尤堇薇聞言,怔了半晌:「…去鄴陵?」

    陳姐唉聲嘆氣:「大過年的,我兒子媳婦能不能回來還不知道。要不是擔心孫子沒人帶,我肯定不能向你開這個口。小尤,你看你方不方便,不方便也不礙事兒。」

    尤堇薇指尖蜷縮,輕聲道:「我考慮一下。」

    陳姐一看她這態度,頓時喜上眉梢。

    她們同事半年,誰都知道尤堇薇溫柔好說話,她應了聲立馬準備去向老闆報備,只要尤堇薇願意,別的都好說。

    陳姐走後,茶水間只剩下尤堇薇。

    杯子裡的茶水漸漸沒了熱意,微涼的溫度提醒著尤堇薇她已近四年沒回鄴陵了。

    自從父親去世,外婆被接到洛京療養,她便停留在這座陌生的城市。

    從年到尾,再也沒回去過鄴陵。

    這一日到了傍晚,尤堇薇接了個電話。

    療養院打來的,看護外婆的護工說這陣子外婆精神不太好,總是提起她,讓她注意保暖。

    護工說了這麼多,話里話外只有一個信息。

    外婆的身體越來越差了。

    尤堇薇緊捏著手機,腦子裡一時是玉鐲,一時是那胡同里的男人說「反正你要去鄴陵」。

    陸老闆要去鄴陵,且要呆上一陣子。

    那玉鐲……

    -

    年二十五早上八點,尤堇薇到了機場。

    許是因為愧疚,陳姐把機票升到了頭等艙。

    空姐幫她放好行李,見她只穿著大衣,又貼心地拿來一條小毯子。

    尤堇薇溫聲道謝,而後拿出速寫本。

    她的座位靠窗,晴光灑落。

    纖細的手指握著只鉛筆,紙上落下光影。

    做她們這行的,就是要善於觀察。

    老師曾說過,要仔細、耐心地觀察大自然,才能做出渾然一體,讓人真假不辨的仿真花來。

    不多時,飛機上幾乎坐滿了人。

    只有頭等艙還空著兩個位子。

    臨近起飛時間,空姐們低聲交談了幾句,忽然安靜了下來。

    尤堇薇注意到她們的神色變化,朝通道口看去。

    腳步聲先響起,不重。

    步伐間隔不同,走得隨意自然,金屬碰撞叮噹作響。

    深藍色的呢子大衣晃過一角。

    下一秒,身形頎長的男人帶著一身凜寒破空而來。

    冷白的指骨微彎,捏著一隻純黑色手機,瘦削的腕骨凸起,包裹著白金色的腕錶。

    百達翡麗的鸚鵡螺。

    顏值優越,價格也相當漂亮。

    視線往上,頸間掛著goros的羽毛項鍊。

    誇張卻不突兀。

    鋒利的下頷弧度自然,薄唇間叼著一根棒棒糖,耳垂上嵌著一顆黑瑪瑙耳釘,墨鏡遮住大半張臉。

    依稀可見眉骨上銳利的傷痕。

    更亮眼的,是他的發色。

    難以駕馭的冰川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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