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頁

2023-08-28 20:45:24 作者: 豹變
    還有三天就要回辦公室繼續做方總,神經鬆懈犯懶,連一起拼精心挑選的樂高也興趣平平,方重行握著部件有一搭沒一搭左手傳右手、右手傳左手:「為什麼人必須要上班。」

    簡直換了個人,上班時候是連軸轉不知疲倦的機器,休假結束反而要起賴。

    鍾憫拿過他手心裡的積木安裝到相應的位置,梵谷的星空完成了一半。

    「因為你是有責任心的資本家,」開完玩笑他將積木棄如敝履,正經盤算起來方重行不上班的可行性,「也可以繼續休假,以我目前的收入來看,足夠我們養老,不過可能會稍微達不到你的生活品質。」

    他邊說邊做手勢補充說明:「一點點噢。但是我會努力的。」

    方重行忍俊不禁,正打算回應,電話響起,來電人是梁奉一,接起來時的笑意還未消散:「怎麼了姐姐。」

    那頭的聲音平白幾分恨鐵不成鋼:「麼寶,怎麼還沒回來?」

    他本來是一條腿垂下,另一條腿支在沙發,聞言當即將支起來的腿放下,一併踏在地板,似乎如此這般能帶來些鎮定自若的安全感。

    「爸媽知道你們倆的事情了,媽媽說她來聯繫你,不讓我插手,你沒有收到訊息嗎?」微信里與母親的對話是一周前,近來不見任何新消息。他的心兀地一沉,跑進書房點開工作郵箱。

    最頂層一封五天前的郵件,來自母親方非,短短几字如當頭棒喝——方重行,即刻啟程回倫敦。

    第六十章 憐我憐卿

    思維滯留在郵件前,肉體翻箱倒櫃找出來一盒未拆封的煙。方重行握著火機快步走向陽台,刷一聲將玻璃門拉得嚴嚴實實。媽媽怎麼知道的,什麼時候知道的,暫且大可忽略不計。眼下,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剖開了攤平了血流成河地擺在面前:他已徹底喪失談判當中最為關鍵的先機主動權。

    那麼這場交流溝通的性質,將由開誠布公的對話轉向為話語權不對等雙方一來一回的你問我答。

    何況他醉生夢死地沉溺溫柔鄉,未能第一時間察看工作郵箱、爭取第一時間趕回,更為本就不同尋常的戀愛另附一層離經叛道的意味。

    許久未接觸過焦油和尼古丁,第一口嗆得喉嚨火辣辣地疼。半支煙燃盡的時間裡,方重行整理好思緒,撥通助理電話,讓小林幫忙訂最早一班飛倫敦的機票。

    冬季的天一向暗得早。明明才七點半,卻好似伸手不見五指,夜排山倒海地塌下來。待呼出一口濁氣後轉身,一人一貓趴在玻璃門上從里往外看他,兩張憂心忡忡的臉。差不多冷靜些,他將菸捲掐滅,撲散周身的菸草氣味,拉開透明隔閡,勾出一個模模糊糊的笑容。

    不等他開口,鍾憫先問出來:「出什麼事了?」

    方重行不想他為此煩心,憂思的人有他一個足矣,只用未挨菸捲的左手摸摸他的臉,說沒什麼。對方瞥上一眼菸灰缸里折斷的煙屍:「可是你已經好久沒有抽過煙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真的沒什麼,」方重行故作輕鬆地應付,張開手臂抱他,「爸媽想我了而已,回家一趟看看他們,小林在幫我訂機票,我去收拾東西。」

    什麼時候回來。

    不清楚。方重行到底是吃不透方非對這件事的態度,也許是一周,也許是兩周,也許是……無法估算的時間。

    說曹操曹操到,下一秒小林的電話撥來,說航班信息已傳,今日只余航程多的夜間航班,訂好明早十點半起飛耗時最短的航班。兩人共同拼的星空圖只能完成一半了。方重行需收拾行李為明天的跨國出行做準備,不是常用的20寸登機箱,衣帽間攤開一隻黑色28寸行李箱。

    疊了五六套深色系西裝,與之配備的襯衫、高領打底及馬甲領帶袖箍手帕,那些顏色相對活潑些的衣衫一律安置在家,長大衣是配套的黑灰棕三色,整個行李箱滿是深沉的壓抑感。

    鍾憫默不作聲地幫他收拾衣物,也默不作聲地觀察他的臉。嘴唇抿成一條標準的直線,總是不經意蹙起的眉毛狠狠擰成結,唯獨看向自己時才肯展顏瞬間。

    如果沒有事情的話,和家人見面為什麼會緊張成如此模樣。如果沒有事情的話,為什麼拿不準回來的日期。

    方重行整理衣物的動作熟練且快。行李箱扣合立起,推到門口是傍晚八點二十。小林在八點三十五分按響門鈴,氣喘吁吁分別問好,緊接從公文包里掏出一隻板板正正的四方窄盒。

    打開來看,裡頭赫然陳列一副無框眼鏡。

    小林接了水道謝,說完「方總,明早九點我來接您」一句便禮貌離開,看來今晚之行的目的就是它。

    如果沒有事情的話,為什麼要撿起早已棄之不用的眼鏡。

    低氣壓籠置著整間1201。即將長途飛行,需儘早休息。泡澡時方重行閉著眼睛揉太陽穴,最壞的打算是在兩者之間做選擇,如何才能兩全其美地不做這個選擇?他覺得自己實在是貪心得令人髮指,既想要又想要。

    浴室門從外推開。鍾憫抱著他不小心遺落在外的浴巾進來,在浴盆旁蹲下摸一摸水,溫涼的。他張開雙臂環住他未浸在水中的肩膀,也是溫涼,淺聲催促:「泡的有一個小時啦。」

    方重行偏頭在他側臉印下一吻:「就好。」水簾聲如裂帛地破開,他披上浴巾打算出浴室吹頭髮。

    「阿行,」身後響起遲疑又遲疑的聲音,「怎麼感覺你,你出了這扇門就不會再回來。」
關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