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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8-28 20:45:24 作者: 豹變
兩個多小時的飛行不消耗多少體力,鬧完是徹底失去力氣。沒力氣出門,也沒力氣做飯,連體嬰樣倒在沙發上一起看外賣。
那天早上看來他是走得很急,不僅入門處拖鞋沒有歸位,而且換下來的一套睡衣在沙發邊緣處搭著,鍾憫拾起來準備丟髒衣籃,隨著動作帶出來一隻被睡衣遮住的深藍紙袋,綁著純黑緞帶蝴蝶結,往前一趴跌落在地毯上。
「又買了什麼?」鍾憫搶先伸手一撈,「可以拆開看看嗎?」
方重行當然應允:「本來就是打算送你的禮物。」
送我的?
他拉開系帶,首飾袋裡裝個同色圓形盒,一枚閃亮的鑽石耳釘靜置其中,簡約不喧賓奪主的四爪鑲嵌,在頂燈投射下熠熠生輝。
方重行將睡衣丟到陽台,坐回他身邊,用目光擁著他,口吻稍顯失落:「十八歲那年,梁老師送了一座鑽石礦。這是近些天淨度、顏色、切工最完美的一顆,可惜只有兩克拉,想著給你做個耳釘,既然耳洞很疼的話,就不要戴了。」
D級,淨度FL,切工3EX,少有的頂級無暇的一枚鑽。如果不是大小存憾,他其實另有打算,也不會草率地由一隻樸素的小絲絨盒來盛放。
鍾憫失言片刻,將那隻炫目流彩的鑽石從首飾盒裡取出來,遞到他手裡,側過半邊身子:「幫我戴上它,」
「隨便哪一個都可以。」
方重行不曾嘗試過穿孔,母親給他一定程度的自由,也給他一定程度的限制,由於梁奉一打耳洞時總在流血,儘管本人沒想法,她照舊不允許他用此類微小的方式來傷害自己的軀體。姐姐說一點都不疼,室友說要不是交過錢就跑路了真真疼得想死,接觸的女性少,男性朋友沒幾個打耳洞,直接影響了他對疼痛程度的判斷,捏起來那枚耳釘手心竟然滲出汗。
年少的青澀稚氣早被時間長河沖刷至瓦解冰泮,不曾想這份禮物會喚起來太久未出現的緊張感。
似乎看出來他的顧慮,鍾憫更靠近一些,說:「你戴不會痛。」
陳傷,人體自我修復能力恐怖得嚇人,這點傷口對於細胞來說算不上什麼,只有方重行才會對他身上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如臨大敵,相識之初看見耳洞問他疼嗎,緊接一眼抓住他努力隱藏在皮囊之下的底色:感覺你會疼,但又默默忍。
選擇的是他自願打下的耳垂、常常裝飾的一個。將耳釘推入孔洞的動作輕似鴻毛,他甚至能感覺到方重行刻意屏住了呼吸,因為在按上耳堵的那一刻呼出的氣息很熱。
他轉過來,問他:「好看嗎?」
鍾憫的耳釘數量龐大,樣式繁多,但幾乎全部是小小一枚,似乎只是為了說明耳洞的存在。加工方把3D渲染圖發來預覽時提醒這枚鑽只做耳釘其實稍稍可惜,但實物掛上去與人極其適襯,能夠成為他的首飾算是不虛此行。
方重行心存的一點憾意徹底消失:「好看。」
鍾憫捉了他的手放在嘴邊吻:「阿行,我沒有那麼,那麼,」
他不知用哪個詞來描匯,想讓方重行不必過分珍視自己,出口的字也不那麼恰當合適:「我沒有那麼珍貴。」
方重行用手撫摸他的臉頰,搖搖頭:「我不這麼想。」
鍾憫將臉貼手掌更近些,順勢拉著他的手躺在他大腿,回憶起生日禮物的藏身之處,方總絕對找不到,暗自放下心,繼而問起來梁青玉。
「之前看梁老師宣布退出方也,是身體抱恙還是?」
梁青玉比方重行大二十八歲,也不再年輕,宣布退出方也是一年前,未加入任何一個品牌,只與某品牌新系列合作出了聯名款,便很少見他現身公眾面前。
「沒有,他體檢報告一切正常,」方重行否認,「和你一樣,想休息休息,現在整日待在家裡等我母親下班一起去遛狗,薩摩耶,梁老師經常拽不住。」
鍾憫想想那場面,話語稍頓:「我,這些年其實沒怎麼見過梁老師。」
憫憫湊過來討加餐,鍾憫去給它開罐頭,門鈴剛好響,外賣到了。
方重行取了外賣,邊往客廳走邊回應:「他經常在秀場,你們沒有見過面嗎?」
他的聲音被憫憫舔食的動靜壓了一頭,也有個人有意放低的原因:「嗯……我不想給他添麻煩,每次方也的面試都藉口躲開,只見過一次面。」
避嫌,可以理解。方重行打開紙袋,將拆出來的蟹腿肉分了些進貓碗。
「Tin的秀,兩件聯名款,其中一件就在我身上,也由我閉場,那場秀結束回到後台,我才知道那兩件聯名,是Tin和梁老師的合作款。」
晚餐是蟹粉澆飯,濃郁的蟹黃香氣瀰漫,傾訴欲蓋過食慾,方重行嗯了一聲,鍾憫知道他在聽,繼續說下去:「他有事來遲,我打算上前問好,總得不到機會,他被人圍著,準備的水也遞不過去。然後我想,要不算了吧,那年我二十三歲,我們只見過一面,而且間隔五年,梁老師未必還記得我。」
「就在我剛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,他跟旁人示意稍等片刻,朝我走過來,」他接過方重行已經拌勻的飯,依舊沒有開動,「笑著問我,水是給他的嗎?我說是,他接了,誇獎我今天的表現很好,」
「然後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,換成中文跟我說,長大了。」
梁青玉是美籍華人,中文不如英文熟悉流利,切換語言的目的,就是為了在異國他鄉也能消除時間的隔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