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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8-28 20:45:24 作者: 豹變
從單元門到出電梯,完全是靠肌肉記憶來操縱軀體。因為所有河流在他體內鳴響,他不得不竭盡全力去抑制巨浪滔天的占有欲。
好比啃了一口剛長成型、青得不能再青的小桃子,酸得倒牙,酸得心像泡在千年老醋缸里,皺皺巴巴縮成一團,酸得,酸得,酸得要死了。
如果他仍是十八歲,可以幼稚地和那個男孩兒面對面對峙,可是他現在二十八歲,十月下旬迎來二十九歲,只能當面裝出一副豁達模樣,背後找始作俑者討要補償。
肺里空氣被掠奪殆盡,方重行一張一翕的呼吸聲在耳邊清晰至極。鍾憫仰頭看令人暈眩的天花板,喘息著喊他:「方總,」
「你之前說,我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,現在還作數嗎?」
方重行頷首:「對你始終作數。」
「我只有唯一一個要求,」他說,「你,可不可以不要有別人?」
可不可以不要有別人,只有我?
衣料摩擦,細細簌簌響動,方重行將掌紋貼緊他的臉,感受皮下之芳,那洶湧滾燙令他著迷的血與火,湊近嘴唇吐息:「答應你,」
「無論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。」
鍾憫揚起嘴角,沙發旁站了盞落地燈,暖黃色燈光打在他臉上,仿佛鍍上層驚心動魄的日落,移不開眼了:「謝謝方總。」
「不客氣,」下巴被那隻手調整成適合親吻的角度,「張嘴。」
時間好像停止流動,空氣膠著,天冷不丁降下一道悶雷,暴雨來臨前的風濕濕地從窗外闖進來,做個不禮貌的看客。
不知第幾次平復好胸膛起伏,鍾憫抬起臉頰,右臉早被方重行的手心溫度燙得泛紅,問他:「今晚也不留下嗎?」
方重行一下一下摸他打耳洞的右耳,沒有說話。
「要下雨了。」他又說。
方總聞言,在他嘴角親了一下,而後起身,一手撥電話,一手端杯喝水潤嗓,那頭肯定是小林。接通後他說了句「是我」,如果黑色襯衫沒有剛剛鬧出來的亂糟糟的褶皺,還以為正準備見客戶,而他即將褪去這些身外之物。
「對,今晚留宿。好。」方重行掛掉電話,抬手扯松領口,扭頭,「我之後備兩套睡衣。」
鍾憫越過他去陽台收衣服關窗,赤著雙腳,留下一串足音:「委屈方總先穿我的。」
簽協議時就該料到他會過來,方重行最近總是送到樓下就停步,鍾老師第一次當情人沒有經驗,疏忽掉準備日用品的事情。
他收完衣服,換方向,忙活去找新毛巾和牙刷,繼而從衣帽間翻出來一套灰色夏季套裝睡衣,幾乎全新,平時習慣穿T恤或者背心入睡,今天剛好拿來給方總暫時過渡。
方重行已經進了浴室洗澡,換掉的衣物疊洗手池旁的置物架上,腰帶、襯衫夾規規矩矩層層擺放,水聲淅瀝。
他想了想,轉身進臥室。這套房子唯獨一間用作臥室,臥室裡頭只有一張床,這就意味著今夜是同床共枕。
鍾憫換掉前天才換過的床單被套,翻出來本成對的另一隻枕頭,用除蟎儀清理。
之前鍾竹語哄他一道去拜訪梁青玉時講過結識原因,不過起先不知道是方重行。她戲稱之為「少爺患少爺病」的浮塵過敏,單獨拎出來看算不上什麼,併發症嚴重,高熱驚厥,不停反覆,折騰好一陣子。
所以方重行才會有一些潔癖的習慣,所以方重行才會隨身攜帶一條手帕,所以他與方重行冥冥之中註定要相遇。
命運一環扣一環,將天差地別的兩個人連在一起。
他換掉床上用品,丟進洗衣機。從陽台回來時浴室門恰好打開,水汽氤氳出一個人形,方重行穿著他的睡衣,身上瀰漫著他洗浴用品的味道,發梢濕著,說好了。
鍾憫指了吹風機的位置,讓他吹頭髮,隨後關上浴室的門。
進去便忍不住笑,方總絕對是有些強迫症,不僅把洗浴用品分門別類按高低歸置,而且將它們開口一致對外,利於取用。
鍾老師怕破壞這樣整齊的布局,不再像以前一樣隨手擺放。
方重行身上的睡衣大了一碼,捲起袖口吹頭髮,吹完將吹風機還至原位,離開洗漱台。
浴室在忙,其餘所有房間門大敞,琳琅滿目塞到快爆炸的衣帽間,吵嚷喧囂的樂器房,他按住想要一探究竟、蠢蠢欲動的心思,立在門口淺嘗輒止,便光著腳進入臥室,拖鞋洗過澡後脫給鍾老師了。
臥室窗簾已合,一眼望去視覺空間不小,中間一米五的雙人床,床邊是長毛地墊,角落擺著不成套的懶人單椅和小圓桌,除此之外便無他物。
桌上東西要多些。邊角一盞閱讀燈,pad斜放,上壓一副頭戴耳機,燈旁一摞歪歪扭扭的書,還有一本倒扣,旁邊用來勾畫的筆仍未蓋筆帽,大剌剌地彰顯出主人的隨心所欲。
方重行坐進懶人椅,搖搖晃晃像盪在湖上。這個姿勢確實足夠舒服,無論是看書還是娛樂,角度正合適,腰和頸椎十分放鬆。桌上物品擺放看似雜亂,其實大多一伸手就能夠著,不用很費力。
他默默將購置搖搖椅列進待辦事項里,沒有破壞角落中一番奇妙的和諧,只是扣上了鍾憫從高中時就一貫忘記的筆帽。
過會兒人出現在臥室門口,頭髮仍在滴水。外頭的雨落下來,一滴滴,歸於塵土,他發間的雨,一滴滴,砸在方重行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