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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8-28 20:45:24 作者: 豹變
    梁青玉親昵地揉了揉方重行的肩膀,攬著兒子往裡走,邊走邊問:「今天回來得有些晚噢,阿行是不是在外貪玩?」方重行說:「那你一年不見得能回家幾次,爸爸豈不是比我更貪玩?」梁青玉喲了一聲,眉毛弧度揚高,很是新奇:「幾個月不見,變幽默了嘛。不錯,有長進。」

    他與妻子不同,並不太在意孩子們的成績之類,更偏好於個人品格的培養。方重行的名字由方非所取,本叫Zhong 性。但梁青玉認為重字讀音本就為四聲,如此念來,整個名字向下墜,如枷鎖,不明朗。

    恰巧檢查出懷了方重行時,夫妻兩人正分隔兩地各自奔忙,便取「行行重行行」之意,讀音改為Chong 性。

    方重行微怔。許久不見的家人再見面時都發現了他的變化,說明他確實有在改變。而改變,正是從鍾憫成為他的同桌時伊始。好事。

    與家人相處時不看任何電子產品,是方家一以貫之的規矩,梁青玉作為贅婿,比方非更加贊同。見面時間本就不多,所以方重行與父親在書房交談很久,待到既定的休息時間,回房準備取睡衣洗浴。

    瞥一眼手機,微信彈窗,是鍾憫給他發了加上好友以來的第一條消息。

    「Саша:不要因為我影響情緒。」

    第十二章 爛夢

    方重行稍稍輕盈的心,再次沉入湖底。

    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,索性直接鎖了屏,丟下手機去泡澡。

    浴室已由傭人打理完畢,水溫正好,沐浴球全融,浴缸蕩漾著曼妙的茉莉香氣。方重行將自己埋在水裡,緩緩閉上眼睛。棘手,好棘手。

    竟然會擰巴到這種地步。

    方重行想著自己應該是在浴室呆太久了,久到梁青玉來敲門。他聽見父親在外喊他的小名:「阿行?阿行?」方重行應一聲,從水中坐起身:「怎麼了爸爸?」

    梁青玉的聲音隔了兩道門傳進來,鈍鈍的:「你在裡面有快兩個小時了噢,小心感冒,要不要再給你換熱水?」經父親提醒,他才意識到水溫已由適宜轉涼。「不用了爸爸,」他抬腿邁出浴缸,「我這就出來。」

    門外的聲音消失。方重行裹了睡衣,用毛巾吸一吸濕發的水汽,出浴室,坐到床邊。

    梁青玉重新出現在兒子房間時,手裡端了杯溫好的牛奶。他將牛奶杯遞到方重行手裡,又從洗漱間取來吹風機。

    梁奉一和方重行並非嬌生慣養,只是從小到大,如果梁青玉在家,姐弟倆的頭髮都是他來吹。久而久之,梁奉一和方重行養成習慣,爸爸在,自己就不吹頭。

    方重行將不喜歡的牛奶一鼓作氣喝完,抽紙巾擦去哺角奶漬,在吹風聲中喊梁青玉:「爸爸。」

    梁青玉揉著他柔軟的黑髮:「怎麼了阿行?」

    方重行其實很想向長輩尋求幫助。想問父親怎麼做,才能夠讓好朋友可以不用將他們之間的關係分得如楚河漢界般清楚。問題含在舌根下,他叫完梁青玉後沉默半晌,依舊沒能開口。

    「沒事,就喊喊你罷了。」

    梁青玉察覺到兒子的反常,將吹風機歸置回原位,他在方重行的床邊與兒子並排坐下,輕聲問:「阿行,你是不是最近有什麼心事?」

    青春期的少年人,向來喜歡為賦新詞強說愁。更何況臨近高考,情緒略有波動屬實再正常不過。

    方重行第一次月考成績不錯,照樣穩定,那就不是學習上的問題。能夠讓青春期男孩兒感到苦惱的,莫非是感情?

    梁青玉在國外求學工作多年,觀念開放。他與妻子並未將早戀視做洪水猛獸,也無所謂早戀是否影響成績,梁奉一早戀問題就處理十分得當.

    而且,方重行不是拎不清的孩子。

    他按照自己的猜測,想要小心翼翼地保護兒子的情感萌芽:「阿行是不是有了喜歡的女孩子?需不需要爸爸幫忙?」方重行倚在床頭無奈低笑:「不是!沒有喜歡的人……沒事的爸爸,我自己可以解決。」梁青玉便不再細問,伸手用脈衝點火器引燃他床頭的安神香薰,又收走空掉的牛奶杯。兩人互相道過晚安,梁青玉輕手輕腳帶上門離開。

    待腳步漸遠,方重行下床,從房間內的小冰箱裡拿出一聽冰鎮桃汁。

    他並不喜歡喝牛奶。在平姨那邊可以躲掉,她會偷偷保密不告訴主家。但是在拙園這邊不行,正如同家人相處時不可以看電子產品一樣,是硬性要求。因此就算再討厭,方重行也會遵守這一條不成文的規矩。

    手指接觸冰涼的果汁外身,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,思緒卻得以明晰。

    方重行在鍾憫的對話框裡打下這麼一行字:那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?他接二連三地繼續講,隱瞞掉無意又有意堪破的秘密。【行行重行行:如果你心情不好,可以隨時來找我。】

    【行行重行行:我希望你可以更在乎自己一些,不要拿生命開玩笑。】從十點二十四分發送,到時針快要擺到數字十二,大海石沉,鍾憫沒有回應。方重行嘆了口氣,將易拉罐捏扁丟進垃圾桶,熄燈,躺好。

    牛奶安眠,香薰安神,他卻難安心,毫無半分睡意,在黑暗中睜眼看天花板頂燈。迷迷糊糊至凌晨時分,勉強入眠,但遭夢魘侵擾,鍾憫是主人公。

    他乘一隻無槳的船,順水而下。那條平靜的河是安寧的白,一眼望不見盡頭。問他做什麼,他說:往去處去。方重行在夢裡同他講:我和你一起。鍾憫微笑著拒絕:「我們走的不是一條路。」再一轉又是天台,鍾憫從他眼前墜落,血骨歸於塵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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