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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8-28 20:45:24 作者: 豹變
他強忍住咽喉處的不適,神色認真:「記住了,你不吃蔥。下次我會和阿姨講。」
鍾憫這時恰巧把蔥挑完,面前的紙巾油光發亮,他手一頓,抬起眼皮看對面。
方重行的長相,看著很舒服。他的五官體量不大,每一個單獨挑出來都談不上完美,聚在他的臉上卻很出眾。第一眼過去,注意到的絕對是他舉手投足的氣質,其次才是面龐,看完第一眼想看第二眼,看完第二眼想看第三眼,就是這麼個人。
剛認識不多久,談不上特別熟,因此還沒仔細打量過方重行,鍾憫僅僅把他歸檔於同桌,早上新貼三字「脾氣好」。此時面對面,他才發現方重行下唇處有一顆小小的黑痣。
他說話或者做表情的時候,痣就活了過來。
方重行被他看得有些無措:「我臉上有東西嗎?」
鍾憫笑了笑,說:「你的痣很特別。」
方重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,埋頭吃飯。
阿姨手藝確實穩當,平常滋味同樣色香味俱全。方重行第一次嘗試到打破重複選擇的甜頭,覺得也可以在吃飯這件事上進行一些改變。
吃完午餐是十二點半,把餐盤放回收處他們又一起慢慢往教學樓走,途徑靜心湖時方重行被其他班的相熟同學截住,要他幫忙講題。
對方完全忽視他身邊的鐘憫,拉著人胳膊就要走。
鍾憫以為方重行就要這麼被拽離時,他卻止住腳步:「我和朋友打個招呼。」
中午的太陽威力十足,曬得人渾身燥熱,方重行在驕陽下整個人好似發光。
他口吻溫和照舊:「你先回去午休吧,我去趟七班。」
目送方重行與他人一道的背影漸遠,鍾憫獨自回到教室,靜坐轉魔方。
身邊的位置空到午休鈴響都沒人回來填滿它。
教室聲響漸息,大部分同學都趴在課桌上睡著,寥寥幾個仍在筆耕不輟。
鍾憫塞上耳機,開啟睡眠模式。
再次醒來,耳邊有刻意壓低的私語。方重行的聲音很好認,語調平緩,語速不快,此刻略帶些啞意。
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,桌上水杯還剩個淺淺的底兒,握一隻筆,正於草稿紙上寫寫畫畫,又在幫忙答疑解惑。
「這道題難點其實就是多給個迷惑條件,要是還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隨時來問我。」他扣上筆帽,抓起來水杯,餘光掃同桌一眼,「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。」
「沒。」鍾憫動了動,發現自己身上多披件外套。
毫無疑問,方重行的傑作。
剛從座位邊請教完問題離開的班長折返回來,塞給方重行一個蘋果。
他想說些什麼,方重行又讓數學課代表叫走。
「菩薩!老邱叫你去辦公室拿卷子!等會兒連堂課要寫!」
菩薩。確實比方好好這個外號更適合他。
鍾憫看著桌上那隻圓潤標緻的蘋果,把方重行說過的話卷上一卷,瀟灑拋到腦後。
口頭承諾和空頭支票一樣,是最沒價值的東西。八歲的時候他就悟明白,不可以對任何人抱有任何期待。
那會讓注意力不知不覺一直放在「期待」上,消耗感情,消耗精神力,什麼事都做不了。
超出鍾憫意料之外的是,方重行確實有在履行承諾。
一天兩餐飯在學校,如果中午方重行和周洲結伴,那麼晚上周洲身邊的飯搭子就會換成其他人,要是下課後周洲沒來找他的死黨,鍾憫就同時得到方重行的邀約。
一食堂,二食堂,三食堂。叔叔,阿姨,姐姐,哥哥。干炒牛河,雞排飯,家常小炒。
方重行每每都額外叮囑:不要蔥,謝謝你。
吃飯時會聊天,方重行的話題不像他人一般越界,知分寸,彬彬有禮,只問過一件稍私人的事。
他的耳洞。
三個,兩個在耳垂,一個在耳骨。針從耳垂穿刺過去是鈍痛,之後會紅腫一周。耳骨最疼,血順著耳廓滴,耳釘不是純銀還發過炎,用碘伏擦拭時更難受。
「想打就打了嘛,」他語氣俏皮,「雖然看起來不太像個好學生,但你不會以為我是失足少年吧?那我有點傷心的。」
「那倒不是,」方重行否認,「感覺你……會疼,但又自己默默忍。」
鍾憫口是心非地豎起食指搖了搖:「大錯特錯。果汁你請。」
方重行欣然接受這筆來自同桌的債務。如果現在他能魂穿鍾憫,就會驚異地發現,自己身上榮膺一張特別的新標籤。
「Помни меня.」(Remember Me.)
……
幾頓飯過後,第一周結束。
周五沒晚自習,方重行到家後不打算同作業約會,吃完飯洗好澡,平姨已經把廚房收拾乾淨離開,房間就余他一人。
方重行套上睡衣,看一看掛鍾,北京時間二十點過半。
他坐在書桌前撥通姐姐的微信視頻。
對面很快接通,康乃狄克州是白天,面前出現梁奉一的臉,熱切地喊:「麼寶!想姐姐啦!」
一家四口,媽媽方非,爸爸梁青玉,姓氏對半分,女隨父,男隨母,公平公正。長相肖似的姐弟倆由于姓氏不一致,出去總被以為是重組家庭。
方重行看見梁奉一把自己架在了一旁,攝像頭框住她整個上半身,正低頭切貝果做早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