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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8-28 20:45:24 作者: 豹變
好年輕的十幾歲。男孩兒,女孩兒,一尾尾纖細且生命力蓬勃的漂亮身軀。
不是,不是。正在經歷藝考苦訓的學生尚未經歷過尖銳的鎂光燈摧殘,都太稚嫩。統統不是。
方重行有足夠的耐心用來等待。
九點四十三分,機構正門處出現個身形高挑、著灰棕短袖的男人,短袖大兩碼,袖口邊隨意卷了卷。頭髮半長,在腦後挽成一個小鬏鬏,幾縷沒攏上去的劉海隨意垂在額前。五分短褲下是筆直的小腿,穿拖鞋走路也似有風。
幾個女學生從不遠處過來,他便嘴角上揚,勾出一個平易近人的笑容,露八齒,眼睛亮亮,同她們講話。
等身邊無人,他恢復成最初的無謂模樣,心不在焉地走向Q8前方的炒粉攤,顯然是沒注意到周邊端倪,並未發覺隱匿於陰影下的眼睛。
待人走近,便幾乎只隔一輛車的距離,方重行微眯眼睛,無聲啟唇:
「干炒牛河,不要蔥,謝謝。」
這句話同時從窗外傳進耳膜。
猜對了,口味一直沒變。方重行舒坦地敲敲膝蓋,感覺胸腔內熱血沸騰,便伸手扯松衣領。
油膩廉價的煙火氣溜進車內,不多久漸漸消散。白色打包盒一扣,筷子自己拿,炒粉出餐。
他買完夜宵,又掉頭往後去了。方重行目送拎著塑膠袋的灰棕背影消失在一中附近的老小區,緩慢而享受地吐出兩個字——
鍾,憫。
第二章 雨
八月的江城總與熱脫不了干係。無論多少年,從一而終。
雨。
淅淅瀝瀝,密密麻麻,小雨,黏黏膩膩,是一絲一縷理還亂的糖稀。
儘管霧蒙蒙,卻沒見得有多涼爽,空氣里瀰漫躁動的悶熱感。方重行抱著被車內冷氣吹得有些涼的胳膊,透過車窗往外看,眼前只是模糊一片水汽。
八月二十號,江城一中新一屆高三學生開學的日子,校方特意挑了非工作日的周天,思慮周全,只可惜天公辜負好意,申珠大道在這天仍舊如同工作日一樣,堵車了。
車外是來自其他車輛的不耐鳴笛聲,車內交通廣播正在播報申珠大道一中門口剛發生的車禍情況,交響連篇。方重行動了動坐得僵硬的身體,司機林叔立刻把廣播的聲音調小些,幾乎聽不見,便只餘下心煩意亂的噪音。
雙腿交疊的方向交換幾次,車流終於前進些許,方重行沒了繼續乘車的心思,他一手將書包攥在手裡,一手握傘,身體稍稍向前傾:「林叔,靠邊停車吧。」
林叔先是應,方向盤卻沒動:「阿行,地上髒,還是送你到門口。」
「沒事兒,」他微笑著,「進學校也得走,一樣的。」
林叔便向右打了轉向燈,慢慢向人行道靠近。平日裡只要兩分鐘的簡單流程,此刻延長到十分鐘,好容易靠了邊,方重行準備開門下車,又被叫住。
林叔提醒他:「放學記得是回尋芳苑噢,晚上一個人多加小心。」
「知道,」方重行打開車門,同司機告別,「林叔再見。」
尋芳苑這邊是父母為了方便他上學特地買的房子,從家裡分了從小照顧他起居的保姆來,離學校近,步行不過十分鐘,勿須過馬路,出了住宅區直行即可。
只有放假時候,方重行才會回十公里外的獨棟別墅,和父母姐姐一聚。父母忙碌,姐姐年長他三歲,在美國念大學,一家四口一年甚少見面,方重行從小便培養出獨立的性格。
他本想昨晚就回尋芳苑把房間先收拾一番,恰巧趕上許久不見的母親回家,便又在家裡多住一夜聽訓,早上由司機林叔送他直接去學校。
方重行把來時乘坐的邁巴赫丟在身後,撐開傘匆匆往前,高一高二還在假期內,校門口的幾個早餐店擠滿了學生,身上清一色獨屬於高三的校服白短袖,一團團一嗡嗡,吵吵嚷嚷,蹉跎著不肯進去。
不知是哪只布穀鳥在喊叫著報時間:「七點三十三了!」
江城一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,校規嚴格,七點四十各個班級要清點人數。前一秒還懶懶散散的學生立即加快腳步,方重行同樣,堵車耽誤太長時間,若是按平日,他早已坐在座位上開始晨讀。
進校同樣需要些時間,查看學生證是必不可少的流程。方重行從褲兜里掏出自己的證件遞給保安,接回來時被身後狂奔到剎不住車的冒失鬼猛撞一下肩膀,他吃痛,手一震,證件便啪嗒跳進泥水中。
一股冷氣直衝頭頂,方重行立即彎腰將證件撿起。
學生證沒有過塑,只用透明卡套包裹。污髒雨水從未封口處滲進,濡濕一角,同時抹黑了藍底證件照上那一張俊秀的臉,回頭一看,罪魁禍首早已逃之夭夭。
倒霉的開學日。
他來回檢查一番,雖然滿是泥水,但幸虧只是存於卡套外皮。稍稍遲疑片刻,方重行把伸向上衣口袋的手收回,從書包側兜摸出來紙巾將學生證抹乾淨,重新揣好,迅速上了樓。
上衣口袋裡,是一條銀灰色的、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。方重行有七條顏色不同的手帕。一周七天,無論使用與否,每天更換一條。
好巧不巧,今天周日,輪值手帕是他最喜歡的顏色,故而沒捨得用在自己臉上。
邁進十一班的門時,距離七點四十差兩分鐘。班級教室沒有變更,只換了門牌,一切都是原先的模樣。他一直坐在第三排第四列,正對講台的中心位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