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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3:43:08 作者: 茶山
這十年來,他運籌帷幄,他始終掌握著先手,可就在他眼前,還是發生了太多太多的意外。
仿佛冥冥之中,有一股力量,在將一切推往同他上一世相同的結局。
所以葉羈懷才會絕望又興奮地生出那個念頭——他其實,是在與天斗吧。
葉羈懷在應典對面安靜坐了一整個下午。
他以為應典有許多話想對他說。
可應典到後來連罵都不再罵他了。兩人面對面沉默著。
葉羈懷意識到,只有勝利者,才有長篇大論的權力。
不過他卻沒有向失敗者炫耀成就的興趣。
應典聽到葉羈懷要離開,再次站起身,緊緊扒住了牢房欄杆。
應典從沒告訴過任何人,他為何二十三歲才中鄉試。
他從小讀書善背記,但每逢考試必泄瀉,從十四歲參試起,屢屢中途退出考場。
他家中父母親情淡漠,身旁從無友人,向來獨來獨往。直至路遇葉羈懷,隨其交友,入京後又隨其出入名士名流之所,飲酒作樂,呼朋喚友,才日見開朗。
而叫應典不可置信的是,他逢考必泄之症也跟著自愈。
後還在殿試上摘得了榜眼。
也是從那一日起,應典打從心裡認為,葉羈懷所擁有的一切,他也可以擁有。
葉羈懷離開了天牢。
身後斷續傳來應典的嚎叫。
牢里之人臉上原本該有眼睛的兩個地方,只剩下空洞洞的凹陷,流不出一滴淚,從眼部開始向外的肌肉也幾乎完全僵壞。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看懂應大人的表情。
可葉羈懷能懂。
正是因為知道應典有多恨他,又有多想贏他,他那日在朝堂上才敢那般冒險,與應大人定下兩月的賭約。
刀槍殺不死人。執念可以。
一月後,應典以通敵罪宣判,被當街斬首。
應典,字世傑。正泰十八年一甲榜眼。
永順十八年生於蘇州府,父母經營小生意,全家節衣縮食,供他一人讀書。應典入閣後,將父母戶籍改商為士。
應典為官初期謹慎自謙,與葉羈懷、阮施結交,一同出入朝堂,卻在私下親近當時的權宦金直與權臣陸果,並在於征和一案中出力,入了陸果之眼。
葉羈懷後離間金直與陸果,應典選擇投靠陸果,自此與葉羈懷分道揚鑣。
應典任職刑部,為官勤勉,在任期間刑部各項事務井井有條,結案平均用時為有史以來最短。
後在處置陸果一案中立下大功,取得時任太子楚暘信任,卻遭到陸果之子陸昭報復,失去一隻眼睛。
應典從此性情大變,乖戾兇殘,朝中人都議他是下一個陸果,卻比陸果更為狡詐陰毒,令共事之人不寒而慄。
正泰二十四年,應典勾結柔然人破入皇城,後搶掠京城百姓,造成數百無辜百姓傷亡,財產被洗掠一空。
明啟一年,應典入閣,與閣員葉羈懷分庭抗禮。
為鞏固地位,徹底驅逐葉羈懷,應典私下勾結祁王,慫恿明啟帝退位。並為兵變做準備,再次勾結柔然人,請其入京為己所用。陰謀於明啟三年十月全部敗露。
應典以通敵叛國罪處置,同年十一月午門斬首示眾。
*
葉羈懷以為路石峋回了宮。但其實路石峋在葉羈懷去天牢的時候,重回了葉宅。
阿福正在掃院子,看見路石峋又折返回來,將掃帚一豎,腰板一叉:「少爺說你不住這了。」
路石峋看到葉羈懷院子裡的擺設沒有絲毫變化,那架鞦韆也還在,只是看起來更老了些。
他問阿福:「你家少爺什麼時候說的?」
阿福答:「就今早。」
路石峋問:「那你家少爺沒同你說,我現在是皇帝,想住哪都可以?」
路石峋沒想到,他話音剛落,阿福竟然舉起掃帚就橫掃過來。
路石峋沒費什麼力氣躲開,但更多的卻是不解。
「臭阿福!你打我做什麼?」
阿福也不跟路石峋費口舌,路石峋跑他就追,大有一副不把人揍趴下不罷休的架勢。
路石峋躲到鞦韆後頭,還是挨了阿福一下子,指著對面的人道:「你先告訴我,你憑什麼打我!」
阿福看到路石峋抓著鞦韆更氣了,用掃帚把狠狠敲了下路石峋的手指背,疼得路石峋差點跳起來。
「我揍你,因為你該揍!因為你叫少爺悶悶不樂了那麼久!」
聽到阿福的話,路石峋愣在了原地。直到屁股上又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子。
他才竄到了院子另一頭,抬手阻止阿福:「你先說清楚,義父怎麼悶悶不樂了?你說清楚了,我隨你怎麼打。」
阿福重新立住掃帚,卻發覺對面那人的表情似笑非笑,更欠揍了。
阿福從小跟著葉羈懷,葉羈懷在外邊跟人能裝得多雲淡風輕阿福不知道,但一回到家,他家少爺什麼心情他一眼就能看透。
路石峋剛走的那些日子,葉羈懷總是整夜整夜地呆站在院子裡,也不知在想些什麼。明明有鞦韆也不坐,夜裡那樣涼也不知道加衣服,看得他一陣陣心疼。
阿福覺得叫葉羈懷多吃些好吃的,葉羈懷應該就能開心起來。
他於是鑽進廚房潛心研究起甜食來,東西端到了桌上,無論推什麼到葉羈懷眼皮底下,葉羈懷都不挑,可一勺子一勺子地往嘴裡塞,根本就像是在完成任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