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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3:43:08 作者: 茶山
轎夫抬著轎子離開,暗衛以為葉羈懷在轎子裡,都跟著轎子走了。
葉羈懷打算走去國子監。
被貼身護衛了這些時日,他也乏了。
今日正好能獨自走在路上看看雪景。
但大路人多,他不便現身。
所以他挑的都是些小胡同。
路過一戶人家敞開的門前,他看見一個小孩正蹲著,用樹枝在雪地上寫字。
寫的竟是他年少時做的一首詩。
葉羈懷不禁站在小孩身後,駐足看了一會兒。
等那小孩寫完,葉羈懷才發現,地上的詩一字不落,卻並沒有作詩者的名字。
小孩站起身,看身形應當還不到十歲。
小孩轉過了身,見到正往地上看的葉羈懷。
葉羈懷無意打擾,本打算離開。
可那小孩竟然直直盯著他,開口道:「葉玉聲。」
葉羈懷有些吃驚。
怎麼連個十歲小兒都認識他了?
而這小孩喊完他的名字,就走了幾步去家門口的木桶里掏了掏。
葉羈懷還沒來得及反應,小孩就抓了一把煤灰扔向他。
但因為身高差距太大,那煤灰大部分只扔到了葉羈懷胸口,也有一部分濺到了葉羈懷臉上。
葉羈懷今日穿的是白衣,黑色的煤印就如同在他胸口潑開的一灘墨。
這時,一個婦人從家裡慌張跑出來,驚恐地瞟了一眼葉羈懷,就把小孩抱走了。
葉羈懷用捏扇子的手背蹭了蹭鼻尖,還真蹭下一手煤點子。
雪地胡同,灰色的磚瓦與紅牆枯樹,堆在牆角的煤灰,今日的京城別有一番北方城市平實粗獷的韻味。
葉羈懷望著手背上的煤點子,勾唇笑了笑。
還有個被糊了一臉煤的糙漢子。
這下韻味不是更足了麼?
看來這趟雪景沒白走一遭。
葉羈懷一走進祭酒廂房,就感覺比平日要暖上許多。
就在這時,他眼前一黑。
是一隻手掌覆了上來。
但葉羈懷無需猜測,光聞那氣息便也知道是誰來了。
葉羈懷的手指抓住路石峋那隻舉在他面前的手。
路石峋著急道:「手怎麼這麼涼?肖虎沒準備湯婆子?我找他去!」
葉羈懷卻沒鬆手,而是抓著路石峋的手轉過身來。
路石峋這時看見了葉羈懷臉上身上的煤灰。
目光陡變。
「誰?」
葉羈懷不知道自己現在臉上是什麼樣子,又用手背蹭了蹭,笑著答:「就當是神仙吐了一夜的雪,累了吐的幾口黑灰罷。」
路石峋見葉羈懷這副樣子,心疼得肝顫。
抬手用拇指輕輕蹭掉葉羈懷臉頰上的一處煤灰。
路石峋很快打了盆熱水來,沾濕帕子捏進手裡。
葉羈懷就乖巧立在那裡。
路石峋卻在直起身子後,沒有很快幫葉羈懷擦臉,而是垂眸望著這人的臉,笑了。
葉羈懷本還不覺有什麼,路石峋一笑,目光里有了片刻慌亂。
他展開扇子掩飾地扇了兩下:「怎麼?」
路石峋道:「玉聲你現在,就像我小時候養的花貓。」
葉羈懷倒沒養過貓。
但他覺得,他養過路石峋。所以貓這種比喻,不適合用在他身上。
至少不適合從路石峋嘴裡說出來。
可路石峋接下來給他擦煤灰的手法,卻更放肆了。
一點也不輕柔,好似故意要捉弄懲罰葉羈懷似的。
路石峋已經知道葉羈懷是為了貪看雪景才弄成這副樣子,此刻就像個抓包弄了一身泥回來的孩子的老母親,一面給孩子洗臉,一面喋喋不休地教訓道:「下回要再弄得這麼髒,就不許吃晚飯了聽到沒?」
葉羈懷被訓得愣愣的。
路石峋繼續道,「在外頭不能太乖了,看給人欺負的。」
葉羈懷回嘴道:「是個十歲不到的孩子。」
路石峋卻忽然安靜。
葉羈懷回過味來,再看向路石峋。
路石峋滿眼都是寵溺的笑意。
葉羈懷也不禁笑了。笑得像個犯了低級錯誤暗自羞赧的孩子。
路石峋替葉羈懷抹掉下頜邊最後一抹灰,忽然嚴肅道:「下回誰這麼扔你,你就立刻給人扔回去,我還能跟著你一輩子啊。」
葉羈懷聽到這句話,立刻抬眸朝路石峋望去。
卻見路石峋停了手上的動作,也在一動不動地看著他。
路石峋忽然放輕了聲音問:「玉聲,我能嗎?」
葉羈懷答非所問道:「好,下回我扔回去。」
路石峋又道:「玉聲,跟我走吧。讓我護你一輩子。」
就在這時,李德的聲音卻從外頭傳來:「哎喲主子!您……跑太快了……我跟不上啊……」
葉羈懷猛地回過神來,扭頭望向祭酒廂房的院子門口。
楚暘竟然就站在那裡。
肩頭落滿了雪。
也不知,已經站了多久。
路石峋卻沒看過去,只將手裡的帕子丟進水盆。
卻在轉身的時候,眼底掠過一抹挑釁的寒光。
他早知道楚暘來了。
在他與葉羈懷調笑之時便來了。
可他沒有提醒葉羈懷。
玉聲,既然你不肯跟我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