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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2:06:48 作者: 樓海
那話該從什麼時候說起呢,明月想應該是在朵朵兩歲那年,她開始發現那個原本愛唱愛跳,活潑可愛的孩子漸漸沉默時說起。
明月是一個很獨立的人,但並不是一個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的人。經常偷懶,凡事勉強,東西丟了就丟了,家裡亂了就亂了,人生信條就是得過且過。
她對一切習以為常,對生活里亂糟糟的那些事容忍度極高。直到發現有了朵朵,她才刻意改變,每天十一點睡,七點起床,注意三餐,保持運動。
她要用最好的自己迎接一個新的生命,盡力給她最好的一切和全部的愛。
明月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做得很好。
她從一個連孩子都不敢抱起,怕把這昂貴禮物弄壞的新手媽媽,到可以一邊教朵朵念詩唱歌,一邊麻利和餡炸肉圓子的巧婦良母。
樓里人都見識過她的手藝,對她地道的中國菜讚不絕口,這其中就有樓下新搬來的那個金髮碧眼的年輕男人。
他給每個人都發一張卡片,說他叫約瑟夫。
他是一個來自鄰市的男孩,同是學生,比她只大不到一歲。初次見面,那真是一個有著陽光笑容和可親氣質的男孩。
她把燉得軟爛的獅子頭送到他門上,感謝他沒有因為朵朵過分頑皮時一次又一次跺響地板,而打電話向房東投訴。
他掀開熱鍋鍋蓋,在明月的詫異里,用一根手指戳進濃濃的湯汁,再含進嘴裡細細品嘗。笑的時候,兩隻眼睛擠成窄窄的縫,說:「很棒。」
他們因此結識,時常搭夥,約瑟夫喜歡她做的肉圓和各種餡料的餃子。他從不白蹭飯,在她執意不肯收錢的時候,會帶她去附近的酒吧坐一坐。
那時候他的另一面便顯露出來,他喝很多的酒,也抽很多的煙,愛跟她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跳舞,在極安靜的地方也貼她極近的說話。
一輩子都循規蹈矩的平凡女孩,很容易被這樣多彩斑斕的生活吸引,只有過一份愛情體驗的單純女人,也容易被這樣笑起來有點壞壞的男孩吸引。
她有時就著他手喝烈性的酒,抽他剛剛點好的煙,每每這時,便能感覺他乾燥濃烈的氣味像太陽,灼熱地燃燒過她的沉寂許久的某種神經。
約瑟夫有次晃著酒杯,說她只是外表克制,其實心內有猛獸。
「或許有天我能幫你放它出來。」他蹭了蹭她挺翹的鼻尖,眼神如夢似幻:「或許並不能,但我真的很想試試看。」
明月並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,秀外慧中聰明伶俐的自我評價都是玩笑話,她知道自己有點迷糊也有點蠢,是這世界上最普通也最大眾的那群人。
而在遇到危機時,她甚至連那些普通人都比不上。
朵朵的身上像是被強行按了一個時間機器,滴滴答答是催命的迴響,她在審判日到來前有多聰明可愛,在審判日到來後便有多讓人心碎神傷。
她開始沉默,不愛運動,時常獨自呆著,一坐就是一整個下午。她喜歡用大喊大叫來做回答,極度挑食,稍不順心就有自傷行為。
明月心裡蟄伏的那隻野獸,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釋放出來。面對鄰里的不解,朋友的疏遠,學業的壓力,她的生活徹底亂成一團。
她總是一遍遍問自己,朵朵為什麼會變成這樣,朵朵還能不能變好,未來還有沒有希望,到後來,天氣的陰晴雨雪都能干擾到她脆弱的神經。
她像是一隻焦慮的螞蟻,每日爬行在一個出不去的牢籠里。她唯一的希望是能讓女兒回到從前,或者是把她徹底藏起來,不讓任何人發現她。
這樣執拗的想法讓她成為眾人眼裡的瘋子,而她居然也開始漸漸迎合眾人的想法,認為自己生了一個不會說話也不會交流的怪胎。
世上最堅強的是母親,世上最脆弱的也是母親。孩子給一個家庭撐起的希望,也可以在分秒之後就徹底擊潰它。
約瑟夫仍舊出現在她的世界裡,她不再做飯了,用兼職的錢請他一道去喝酒。他們時常喝得醉醺醺的回來,在鄰里的側目里於樓道中放肆大笑。
約瑟夫偶爾帶來一些味道奇怪的煙,躺在她的床上,一邊看她和朵朵互不相讓地大喊大叫,一邊咯咯笑著吐出煙圈。
明月低著頭,嘴角帶著淡淡的笑,雲煥卻感受不到這份虛偽的弧度里有什麼溫度。他略帶煩躁地起身拿煙,想到朵朵還在睡覺,又硬是忍住了。
明月說:「有一天朵朵跟我說,她想吃獅子頭。你沒有經歷過她那種孩子早期的種種,不知道她那個時候的狀態,她至多只會仿說,根本不會告訴你想要什麼。我聽到這句話後真的覺得好高興啊,朵朵開始有進步了,好像睡一覺她又會變成以前的那個人了。
「我立刻跑出去準備食材,鍋剛燒好,我就迫不及待給她端來了,她很著急,過程中揮手打到鍋,她被燙傷了,起了一胳膊的水泡。第二天我送她去托班,老師看見了,悄悄問她是誰弄的,她說是媽媽。」
老師是個很熱心也很有責任感的年輕人,也剛剛有了自己的孩子,她出於一個母親的大愛,為朵朵精心的換藥。
可她同時也發現了朵朵身上其他的傷痕,從纖細的胳膊到扁扁的肚子,她身上有許多的淤青和破口,老師在震驚之下報了警。
有人上門來調查,鄰里告訴警察,這個中國女孩交了一個很混帳的外國男孩,他們常常喝得爛醉才回來,他們還在孩子在的時候在屋裡吸大`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