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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2:06:48 作者: 樓海
搬成二傻子的時候,明月在電梯裡遇見給他留門的雲煥。他順利接過取經的重擔,抱著往外走的時候,大約一時低估了這玩意兒的重量,弓著腰頓了好一會。
明月在外控制著電梯門,疑惑:「雲煥?」
他連忙應一聲,這才將手卡進瓦楞板的凹槽里,將碩大的箱子運出來。電梯離家門不過十步路,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居然已是滿頭的汗。
明月又憂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,他正一臉無謂地回看過來,語氣輕鬆地說:「朵朵一個人在家裡?」
明月點頭:「出去的時候,她正好睡覺了。」
開門進去,朵朵已然醒了,一個人悶悶不樂地撐頭坐在床上思考人生。
她原本已經打算好要對明月一聲不響離開的現實做無情的控訴,卻在看到門口高大的人影時,將那些少女的小心事拋之腦後。
朵朵翻身下床,赤腳踩得地板「咚咚」響,靠近雲煥的時候,身輕好似雲中燕地飛跨一躍——又一頭抱在他的大腿上。
「……」雲煥撈著她腰,將她抱懷裡,無奈地說:「下次我們倆,一定要好好探討一下這個擁抱的姿勢。」
明月盯著兩人看了會,方才轉身去給雲煥準備熱茶。回來的時候,他跟朵朵已經拆了紙箱,小丫頭對家裡的新成員非常滿意,推來推去玩得不亦樂乎。
雲煥成了失寵的那一個,隨性地坐在那排矮柜上,長臂擱在曲起的膝蓋上。他一張臉過分的白,眼底卻有烏青,陽光之下分外明顯。
明月將托盤放在矮柜上,兩人分隔而坐,她問:「你是有多久沒睡覺了,黑眼圈跟熊貓一樣,這幾天一直都在忙嗎?」
雲煥自托盤上端起天青色的茶碗,呷了一口,滿口烏龍的醇香:「還好吧,有零零碎碎睡過幾小時。醫院接了幾個重症的病人,狀況一直有反覆。」
一連幾天加起來,卻只睡過幾小時,這個人是怎麼能用如此輕鬆的口吻,描述這麼殘忍的一件事的?明月說:「全醫院就你一個人?」
他笑一笑:「不是啊,只不過年底了,有幾個家遠的請假回去了。現在醫院人手緊,病人又不會因為過節不生病,留下的肯定是要頂上的。」
明月扁扁嘴,說:「那也不能把人當牲口……我是說當超人來用。而且你不也不是本地人,你過節就不用回去嗎?」
雲煥說:「大家的假期都有計劃,也不是想請就請的。科室有好幾個七八年都沒回過老家了,我們這些還算近的肯定要讓他們。我父母他們近年在這兒都置辦了房子,以後見面的機會很多。」
雲煥不常提到自己家庭,明月只知道他父母早年離異,又各自重組過家庭。雲煥跟他們的關係算不上生疏,但也一直沒那麼熱絡。明月聽他提及此類**,便點到即止,自己也端了杯茶來喝。
朵朵正跟豆包大打八百回合,現在翻身一撲,反而被沙發壓到地上。她哼唧幾聲,半邊身子陷進去,兩條小腿使勁擺動。
雲煥想為她解圍,被明月攔住去路:「你別管她,她做事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,玩的時候也是一樣。」
雲煥才又坐回來,臉上帶著欲言又止的神情,兩隻手搓了又搓,過了會才問:「關於朵朵,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問你。」
明月一怔,在想還是來了嗎,正徘徊在坦白和迂迴的漩渦之中,卻聽見他壓低聲音問:「朵朵……是不是有自閉傾向?」
明月屏息凝視,他開口一瞬幾乎打翻手裡的茶碗,聽到問題後儘管急鬆一口氣,心還是如上緊發條後的鐘擺,咔噠咔噠走得飛快。
她將茶碗放回托盤,反讓一雙手不知該擺何處。明月掐了一掐手心,最後兩手撐在矮柜上,又不自主地踮了一踮腳。
「朵朵她是……as,聽說過嗎?」
「艾斯伯格症候群?」儘管一早有所預判,聽到的時候,雲煥心裡仍舊是墜墜的:「這種症候群確實是在自閉症譜系上的,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。」
明月說:「大概是在她兩歲半的時候,在此之前,朵朵一直是個聰明活潑的孩子。沒到一周歲就能說話,特別愛沖人笑。後來忽然有一天,她習慣一個人呆著,對外界發生的事充耳不聞。」
「那段時間應該很難吧?」
「覺得很困惑,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就變成這樣。帶她去看很多醫生,都說無法治癒,只能後天引導。有一段時間我很自暴自棄,覺得被上天戲弄,怎麼可以和我開這麼大的玩笑。我試圖當她不存在,可每每看到她坐在地上小小的身影,又於心不忍。」
明月稍稍側過身子,仰面沐浴在室外溫暖的陽光里。她表情平靜恬淡,透著光的眼仁里卻盛著幾分落寞。
雲煥握了握手,輕輕搭在她瘦弱的肩頭。明月搖搖頭說:「我沒事。後來我把朵朵送去了專門的培育機構,有過那幾年的引導她已經好了很多。不過……」
雲煥一挑眉:「什麼?」
「回來之後,我一直沒能找到針對這方面的專門機構,所以朵朵只能在培智學校上托班。老師很喜歡她,說只要能配合她的習慣,她就會乖乖待上一天。」
明月忽地看向他,不再維持方才刻意的沉穩,語調起伏道:「我當然知道那樣能讓她乖,可我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個乖的孩子。我想有人能科學地引導她,讓她能越來越像一個正常的孩子,你懂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