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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2:06:48 作者: 樓海
    「不是,我是要你說話小聲點。」雲煥哭笑不得地摸摸她腦袋,知道自己不該有這樣的想法,仍出自一個醫生職業敏感地察覺到這孩子似乎有一點不對勁。

    晚上一道吃飯的時候,這股不對勁到達一種極值。朵朵極度挑食,一餐飯只盯著肉類下筷,而她似乎存在理解障礙,對大人的敦促置若罔聞。

    雲煥說過幾次要她多吃蔬菜後,明月就開始向他招手,她的理由簡單得讓人更加奇怪:「她不喜歡被人打擾,你隨她去吧,她要是發脾氣,會吵到其他人的。」

    她說話的時候放低眉眼,本就細長的眼睛垂滿一種難以若有似無的情緒,這讓原本要問她與朵朵關係的雲煥不得不閉嘴,默默吃起碗裡的菜。

    分別的時候,明月抱著朵朵跟雲煥說再見,閒話幾句的時候,明月由衷道:「你跟以前比,變化不是很大。」

    換個句式是,以往如何幼稚或成熟,現如今還在原地打轉。雲煥被自己想法弄笑,眼神柔順地看著明月,說:「你變化就大了,頭髮怎麼剪這麼短。」

    是啊,先是一頭烏黑長髮齊肩剪短,仍嫌太過麻煩,就索性剪上耳朵,薄薄的打成幾片,劉海是最新流行的不規則,他未必能看得這裡面的藝術性。

    明月攏唇往上吹了下,額前碎發亂舞,她笑道:「嫌熱就剪咯。」

    嫌熱?十二月的寒風呼嘯在耳邊,今年冷得尤其早尤其烈,他們都翻出厚實的大衣穿成粽子。雲煥漫不經心地問:「要不要送你們一程?」

    話脫口而出前,雲煥真是無心之舉,可他沒想到明月硬是答應了,還答應得很是爽快,於是這事就變得十分尷尬,特別是在一大一小看到他騎摩托車時。

    雲煥腹誹明月一定在想醫生掙得少了,就聽她說:「還是算了吧,我跟朵朵打車就行。」他連連點頭,又扭身看她,側臉在霓虹里清逸篤定。

    「剛剛說錯了,你也沒怎麼變。」有一說一,從不造作,雲煥不知怎麼想起她曾經掛在頭像邊的一句狀態:世事難料,**苦短。

    世事難料可以理解,**苦短算什麼玩意兒,這是一個女生該說的話嗎?

    她那時怎麼回答來著,一手撐著下巴,一手劃在他臉上,說以前不覺得啊,遇見你後就懂了,你在其他方面也就一般,床上表現倒是還好。

    現實與回憶重疊,在眼前造成一個搖晃的片段,閃回的畫面似乎是面前的人,又似乎不是。直到思緒被朵朵打斷,她纖細手指扣在他外套的紐眼上。

    朵朵鬧起彆扭,但她並不想把女孩的心思剖展到底,希望有人能懂地輕輕叫了一聲:「明月……」

    可憐巴巴,她有著和明月一樣斜長如鬢的眉毛,眼睛卻更大而圓,眼尾微微上挑,她本能地擅長用這雙桃花眼撒嬌,以期達成自己的願望。

    雲煥第一個受騙,解開她繞在衣服上的手指,去車后座里取出一個女士頭盔,說:「不然就我送你們,我路上開慢一點。」

    明月身經百戰,是打定主意不坐那玩意兒,摟著朵朵前襟道:「你沒有頭盔哎,很不安全的。」再悄悄湊近她耳邊:「三個人老擠了,屁股受不了的呀!」

    轎車要系安全帶,摩托要戴好頭盔,這是寫在書里不容省略的步驟。朵朵眼神一晃,明顯退卻了,卻在看見一邊便利店時拍了拍手。

    她又搖又擺,像是一隻急於捋順肥胖身體的蠶。一番動靜之後,雲煥也瞧見了,說:「她眼神真好。」

    朵朵有失控的傾向,不停念叨:「明月,明月……」

    明月看似強勢不容商榷,其實是紙紮的老虎一點就燃,朵朵拿住了她容易退讓的個性,從她身上擺脫下來,轉而拉住雲煥的手。

    「雲煥,」她像模像樣的喊他名,活脫脫是個小大人:「走!」

    朵朵挑了一個粉紅的款式,迫不及待地往腦袋上一套,大小正好。雲煥蹲在她身邊幫她整理尼龍帶,逗她道:「原來朵朵喜歡粉色。」

    朵朵圓溜溜的眼睛眨了眨,頭一次露出那種木然裡帶著絲絲不屑的神情,點了點頭盔道:「這個離我最近。」

    沒有別的更好的理由了。雲煥貼著塑料面罩深深看向她,覺得這像是個肚子裡裝滿主意的小小姐,個頭不大料卻多,一雙眼裡總藏著許多東西。

    雲煥張開手,問:「要不要抱呢?」她又露出有腿不願走的孩子本性,很乖巧地投入他懷裡,將頭側放在他寬闊的肩膀上。

    這一幕讓明月很是眼熱,朵朵不像其他的孩子,三瓜兩棗就能哄熟。她有自己的小小世界,從不輕易放另一個人進入。

    可她見到雲煥的第一天,跟他牽手,被他抱起。這在以往,是無法想像的怪異行為,今天她不僅做了,還做得很好。

    明月先一步上車,朵朵被安排在她和雲煥之間,她像是個設定固定對象的乖巧寵物,雲煥一靠近,就迫不及待地緊緊抱住他。

    雲煥還是那樣的好脾氣,五年之前給過明月呵護,五年之後也對朵朵體貼,他將呢大衣掀開一角罩上朵朵,自己敞開懷迎接寒風和苦夜。

    有時候,人是很難描述自己的感覺的,雲煥一直以來都喜歡孩子,但朵朵給他的感覺要更勝一籌,她纏繞在指尖柔軟的觸感,她摟著他時溫暖的力度……

    種種種種,總讓他有一重突破喜歡的喜歡。這讓他很愛看她的鬧,看她的惱,也自然愛看她得到莫大滿足後得意的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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