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頁

    盛玄胤微微皺眉，故作未聞：「什麼？」

    「我說，我答應陪陛下去過節。」她深吸一口氣，喉嚨像是被一雙鐵手死死扼住，呼吸艱難：「陛下……把我皇兄和霍驍他們，都放了。放他們離開漠北，越遠越好。」

    「放他們出漠北，任由他們去流浪，最後和蕭沄褚昭一樣流落都苑食不果腹？」盛玄胤笑道：「綰綰，你要知道，離開了尊貴的身份，他們什麼都不是。你那皇兄身子骨弱的出奇，怕是會死在離開的路上。」

    「這個不勞煩陛下操心。生死有命，富貴在天，凡事不能強求，我該做的都做了，剩下的聽天由命。還望陛下成全。」

    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，盛玄胤也不好再說什麼，只是凝視著蕭泠那雙微微有些濕潤的眸子，情不自禁地緩緩俯身，極輕極緩溫柔至極地吻上她的眼睛。

    意識到盛玄胤靠近的蕭泠下意識地閉眼，右眼眼帘上傳來溫熱的觸感，突然心頭猛地一震，連帶著眼睫都隨之一顫。

    仿佛是感受到她受到了些許驚嚇，盛玄胤緩緩拉開距離，抬手拂過她散落在耳邊的碎發。

    「好，朕答應你。朕現在就去擬旨，等到中元一過，朕便放他們自由。」

    他說著就要起身去找紙筆，蕭泠抬眸看著他的動作，淡淡道：「陛下，我這裡沒有擬旨用的紙筆，您還是先行回宮罷。」

    「說的也對，瞧瞧朕這……人都傻了。綰綰你的身子虛弱，要好生將養，多多休息吧。那朕……就先回宮去了。」說罷，盛玄胤拂袖起身，一步一回頭地走出了寢殿。

    清冷莊嚴的背影走到門口時，蕭泠的聲音從屋內緩緩傳來：「天寒地凍，注意手上舊傷。」

    盛玄胤聞言眼波微動，原來她還記得，她還記得他手上的舊傷會在濕寒之氣重的時節不自覺地發疼發抖。

    他回頭望向榻上之人，即便蕭泠的目光早已不落在他身上，但他依舊勾了勾唇角哎哦，盡力扯起一個燦爛的笑：「好。」

    屋內暗香浮動，蕭泠保持著原先的姿勢在床上坐了良久，直到殿外徹底沒了動靜，她才終於緩緩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被盛玄胤吻過的地方，面色沉靜。

    窗外雪下越大，蕭泠心中百感交集，國語混亂的思緒擾得她頭腦生疼，揉著太陽穴躺在榻上想要稍作歇息，不曾想竟真的沉沉睡了去。

    -

    待到蕭泠睡醒之時，日已近黃昏。

    彼時空中的雪已經停了，她緩緩起身隨意地披上了外衣，抬手將一頭瀑發攏到腦後，動作慵懶散漫。

    翠微抱著收拾乾淨的狐裘走了進來，笑道：「天氣放晴，難得見著冬陽，娘娘可否要出去走走？」

    蕭泠望著窗外天地一色的清白，面無表情地微微頷首。

    -

    風雪驟停，寒風裹著幾片凋殘的梅花花瓣，輕輕擦過蕭泠的髮髻，落上她的披肩。

    她抬手取下落在自己肩頭的花瓣，兩指用力將它捻碎，紅色的汁液沾染了纖細的指尖。

    不遠處猛地傳來一陣響動。蕭泠和翠微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，只見院門口一個畏手畏腳的太監慌慌張張地彎下腰，去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掃帚和簸箕。

    在他身旁還立著很大一個背篼，蕭泠目光瞥過背篼里的積雪，很快便猜到了他的身份，並不太在意地收回目光。

    她本就沒有什麼賞梅的興致，此刻更是睹物思國，內心一陣淒涼。她朝著翠微擺擺手：「走吧。」

    見她們走近，那太監居然肉眼可見地有些慌張，顫抖著雙手收起地上的工具就要給二人讓路。

    許是那太監動作慢了些，翠微十分不客氣一腳就要踹過去：「杵在這兒做什麼！還不快滾開點兒！」

    「翠微——」

    蕭泠連忙出言制止，可那太監還是被一腳踹在肩上，悶哼一聲後退著倒了下去。

    熟悉的聲音引得蕭泠驀地停下腳步。她轉身看向緩緩從地上爬起的太監，遲疑著試探：「你……是新來的？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太監手裡握緊我這掃帚，垂頭沉默著。

    翠微上前呵斥：「皇后娘娘跟你說話呢，聾了嗎？」

    那太監依舊低著頭，一言不發。他雙手叩在地上，十指微不可查地蜷曲起來。

    見他沒有反應，翠微一時有些惱怒，直接上去在他肩膀上猛地一推：「問你話呢！」

    那太監被她推得後仰倒在了地上，帽子脫落的瞬間他迅速側身，抬手擋在面前，不肯露出自己的臉。

    蕭泠注意到他渾身都在細密的顫抖，他指縫間泄露出的硬朗輪廓，還有從一開始見到他莫名的熟悉感，讓她越來越覺得面前這個太監很像一個人。

    她微微歪頭，注視著面前不斷閃躲的人，然後走上前在他面前緩緩蹲下，最後命令一次：「把頭抬起來。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

    那人不動，抬起的手掌緊握成拳。

    眼見著翠微又要動手，卻被蕭泠抬手攔了下去。

    蕭泠面色平靜，一步步靠近那個癱坐在地上的太監，伸過手去緩緩拉開了他遮住自己面容的手臂。

    看見那人真容時，蕭泠感覺一盆冰水從頭潑下，一瞬間從頭頂涼到腳底。

    她下意識地顫抖著後退幾步，身軀搖搖欲墜。

    那太監，赫然是霍驍！

    作者有話要說：

    

     | 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