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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1:50:25 作者: 三琅
    轎子陡然顛了一下,江瑜腦袋磕上了廂壁,她茫然摸了摸額角,卻觸到一層冰涼涼的絲綢料子。

    她的手指頃刻間僵住了。

    呆愣地,江瑜睜開了眼睛。

    四周是蹭亮的紅,密不透風的紅,令人窒息的紅。

    不是鮮血。

    才意識到這個,周圍傳來「落轎」的喊聲,立刻有媒婆掀開喜簾,嘴裡喊著「金玉良緣」的喜話,催促她出轎。

    江瑜沒有動。

    她坐在那兒,眼前發生的一切讓她如夢似幻。

    她閉上眼,聽見了兩年前出嫁時的那場雨水聲,也聽見了媒婆一模一樣的賀喜聲,連出轎唱詞都一字不差。

    江瑜的身體微微發抖。

    誰都沒料到,她突然摘下蓋頭,撞倒媒婆,瘋了似的往街道跑。

    本就鬆散的喜隊霎時亂成一鍋粥。

    媒婆是個機靈的,她收了錢,除了江家,沒人知曉他們嫁過來並非嫡女,而是小妾生的庶女,在拜堂前可不能叫人發現了。

    立刻指揮人去追。

    雨天路滑,雨水砸在人臉上,又順著間隙往裡面鑽,冰涼濕冷,江瑜顧不得狼狽,只往人群里鑽。

    頭頂彩冠歪斜,鬢邊髮絲垂落,她仿若聽不到四周人群的驚呼聲,更感覺不到雨水拍打面龐的洶湧,鳳冠摔落,水沫濺起,濺髒了喜袍。

    一輛馬車陡然劈開人群,從前面疾馳而來,剛剛好擦著她的邊,江瑜身體後仰,摔趴進水坑裡。

    漫天雨水下,一塊紅布及時罩住她的臉。

    媒婆強行將人拽起,往言府去。

    江瑜被人強按拜了堂,參禮人員寥寥無幾,嘈雜皆寂滅,唯有一道雞鳴繞樑來。

    禮成,儐相高喊:「送入洞房。」

    紅布下,江瑜依舊在不甘掙扎。

    卻聽媒婆壓低嗓音陰陽怪氣道:「二小姐,做人不要不識抬舉,你也得為孫姨娘的前途想想,你替嫁到言家,她日後在府中日子也好過些。倘若你輕生了,江府可沒她的容身之地。」

    媒婆也是歹毒,掐准了她七寸。

    果真見江瑜怔愣片刻後,身體漸漸鬆緩下來,乖乖踏進了婚房,媒婆還是不放心,叮囑隨嫁的丫鬟把人看好了,才慢悠悠離開。

    江瑜坐在塌邊,揪緊了濕淋淋的喜服。

    孫姨娘,本名為孫妙音,年輕時是揚州煙柳巷裡的頭牌花魁,一曲驚鴻,引得富庶子弟趨之若鶩,後來被江道台悄悄贖身,抬為姨娘並有了身孕,江夫人怒氣之下,安排她回江府在嶺南的祖籍靜養,名義是替老祖守孝,實際一去就是十六年。

    江瑜是她到達嶺南不久後出生的,若非府中需要女兒沖喜,江家也不會想起這號人物。

    這場外人看來順理成章的婚禮,實則充滿了欲望與骯髒。

    因為就是在這間屋子裡,就在上一世,就在今夜,想與她洞房的人根本就不是病歪歪的言二郎,而是言大老爺言繼海,言二郎成親日病重,入不了洞房,言繼海便趁機想強.暴她,雖然後來被言溫松撞見了,對方沒能得手,但她「失貞」的污名卻不脛而走。

    此人好色成性,且有虐.女癖。

    ——每個被他糟蹋死掉的人,肢體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摧殘。

    上一世她能保住清白苟活,也是占了言二郎正妻位置的緣故,只要言溫松不死,言繼海對她的醜惡心思就只能私下裡隔靴搔癢。

    江瑜摸了摸頭上的金簪,輕輕拔下來,藏在袖口裡。

    外面的守房人是江府來的陪嫁丫鬟,她想從這裡逃出去,第一關就過不了。可今夜進來的人會是言繼海,她必須想辦法自救。

    江瑜坐了會兒,門外開鎖聲響了,她下意識繃緊身子。

    但,很快又鬆懈下來。

    ——還沒到言繼海過來的時間。

    可她記得上一世沒有這一步呀,事後才知道成親當日言溫松病倒了,一直昏睡到晚間才醒。

    所以現在進來的人會是誰呢?

    江瑜不解,仔細去辨別聲音。

    那人的步伐越來越近,輕輕淺淺,越過屏風與畫案,屋內此刻十分安靜,她甚至能聽見來人走路時衣料帶起的摩擦聲。

    緩緩地,江瑜從蓋頭下看到一雙湖藍色繡鞋,鞋面繡有兩朵紫菊。

    繡鞋的主人在離她一米處站定。

    「夫人淋了雨,奴婢讓人備來熱湯,暖暖身子。」

    話音才落,江瑜神魂就震了一下,緊接著,鼻頭一酸。

    她知道來者是誰了。

    是寶瓶。

    一個對她忠心耿耿的丫鬟,也是她在言府唯一可以信任的人。

    她在來年夏末會被言繼海父子陷害入獄,所有人都等她去死,只有寶瓶一直替她求情,最後卻慘死在官吏刀下。

    她永遠記得那一日,言府朱漆大門前,對方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,嘴角流血,用盡所有力氣催她快些逃,江瑜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懷裡斷了氣。

    「好。」她微顫的長睫輕闔,忍住胸腔里洶湧的情緒。

    江瑜嗓音軟軟的很好聽,像摻了糖蜜一樣,寶瓶不自覺多看了幾眼,然後笑著命小廝將沐浴用具抬進來,等浴桶里的水注得差不多了,那些人才退下。

    江瑜保持不動的肩頸微微泛酸。

    「奴婢寶瓶,伺候夫人沐浴。」

    寶瓶走過來挽起她的手,瞥見她身上濕淋淋的,想著得先將人沐洗乾淨。

  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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