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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0:44:47 作者: 張鼎鼎
「不想。」
「但你沒有辦法。」
王向前一怔,黯然的低下了頭。
王滄海站了起來,看向村頭:「我不想當亡國奴,可我,也沒有辦法。」
王向前看著他,充滿了疑惑,心想這不是在說他奶嗎?怎麼又扯到亡國奴上了呢?亡國奴是什麼?是日本人來了之後的事情嗎?
他張開嘴想問,但又有些問不出來,此時的四少爺同他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樣。
王向前對王滄海更多的印象是在他去開封前,那時候的王滄海就是威風、厲害。
四少爺呢,去上學都是坐車的,車上總有好吃的。
還有,四少爺人也好,看到他,總會給他吃的。
但去開封上了學就不一樣了,第一次回來,就皺著眉,雖然還是會給他吃的,卻帶著一種愁眉苦臉的感覺。
再後來他就有些怕這個四少爺了,過去他是不怕的,但後來就怕了,他也說不上是不是因為王小馬的哥哥王沖的原因,總之,是有些怕。
而這一次的四少爺更不一樣了,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怎麼不一樣,就是覺得這四少爺,好像突然就長大了。
……
王家村的人為了日本人的到來做了各種準備,當然說不上充分——這種事也永遠沒可能充分,但是能想的都想了。
這些準備里包括而不止於,蒸饅頭煮雞蛋燒開水藏牛羊。
自從王老爺家成了老爺,這村子裡就是他們家說了算。
過去叫里正頭人後來叫村長。
村長當然還是王老爺,但王老爺一心吃福、壽膏,這村裡的事就是由三少爺負責。
在開封也失陷的消息傳來後,三少爺征了一批「皇糧」,征的王家村的上下哀聲哉道,又有點慶幸——相比於其他地方,王老爺家征這種糧,一直算是少的。
就像早先王老爺對外說的那樣,絕不往上加,上面要多少,他們征多少。這話真假不知道,但對比臨近幾個村,的確要少上一些。
這時候一征「皇糧」,大家就又有些慶幸早先沒有走了,到了別的地方,八成也是逃不了要被征,到了別的地方,說不定還要被征的更多。
而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,包括老太太們也做好了翻牆的準備。
但日本人,到底沒有來。
就在李賽花和閆翠花吃完餃子沒幾天,花園口決堤了。滔滔洪水決口而下,蔓延千里,牽涉四十四個縣市,波及兩萬九千平方公里,淹沒兩千萬畝耕地,形成了以後幾十年還會被人們提到的黃泛區,這是一個簡稱,正式的名字是,黃河泛濫區。
河南人民是見過水災的——或者正確的說,這個有著深厚歷史的地區,幾乎就沒有哪一年不鬧災。
因為鄰著黃河,水災更幾乎是年年都有——這不是誇張不是形容,而是事實。
宋朝時期,河南有水災232次,明朝有278次。
用後世流傳的一句話,那就是河南的水災,說一年連著一年,那是有誇張的,但要說一年隔了一年,那絕對有漏網的。
可就是這麼見多識廣的河南人,也沒見過這麼大的水災。
漫漫黃河,烏壓壓的水,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呢,就壓了過來撲了過來,水和天連成了一色,然後融入到了這方天地中。
王家村沒有被淹,但他們都見識了這場水災——和他們隔著一個王家集的張家村,直接被淹沒到了這場洪水裡。
王管家當場攤在了那兒,一連聲的就兩個字:「完了完了完了……」
王老爺的產業完了。
王老爺早先號稱王半縣,那產業當然不只局限在王家村,這些年全家的老少爺們一起吃福、壽膏,產業沒心打理了,又碰上各種擠兌,那商鋪是當的當,兌的兌,就是土地始終有保留,張家村的地,就是除了王家村保留最多的,而這一下,自然是什麼都沒有了。
不過王老爺失去的只是產業,更多的是在這片洪水裡,失去了生命,張喜鵲的爹娘連同兩個兄弟一個妹妹都在張家村,一個也沒跑出來。
在村口的土丘上,看著洪水蔓延的方向,張喜鵲當場癱在了那兒。
癱的不只是她一個,王家村同張家村隔的這麼近,真要找的話,都能找到個親戚,就連王有根的一個表妹——他爹是只有他一個孩子,但他爹卻是有兩個姐妹的,其中一個姐妹家的姑娘就嫁到了張家村。
一片哭聲,姨啊舅的叫個不停。
李賽花看著天,翻來覆去就喃喃著一句話:「不應該啊,不應該啊……」
她這一喃喃,也提醒了其他人,也有別的老人開始念叨:「沒下雨啊沒下雨啊……」
不是說水災必須下午,上游下了雨,也可能會淹到他們這兒,但淹的這麼厲害,那是需要他們這兒也下雨的。但他們這兒這十多天都沒下雨,不僅他們王家村沒下,可以說整個縣城都沒下,那怎麼會淹的這麼厲害?這是和他們的認知相違背的。
有的人甚至覺得這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們,有的還找到了今年給某個大仙上供上的不夠好的理由。
「是日本人炸了個口子!」李先生那裡最先接到了來自開封的消息,「日本人炸開了花園口!」
聲嘶力竭。
「打仗!打他們!打啊——」
王家集、王家村、李家村……各個村落、鎮子都有跳出來要去當兵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