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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0:44:47 作者: 張鼎鼎
這個李先生就是王滄海早先的啟蒙老師,在王家村乃至王家集都還是很有些名聲的。
學識好,然後,怕老婆。
關於他這個怕老婆也有很多說法,有人說他這是愛,不是怕,還有人說他老婆值得他怕——當年李先生到開封讀書,可以說就是他老婆在家紡紗織布給供出來的,雖然也沒有供到底,但一個女人,帶著孩子養著老人,供他在省城開封上了兩年學,誰都要豎個大拇指。
這樣的老婆,怕是應該的。
這樣的老婆,能在大年夜裡把男人趕出來?
眾人紛紜,後來就弄明白了。
李先生不是被趕的,是他自己出來的,而他之所以出來是家裡老婆鬧的不行,而他老婆之所以鬧,是因為李先生要去應徵。
「李先生頭髮都白了吧?」
「白了。」
「那他去應徵什麼?」
「他說去打日本人。」
……
李先生到底沒有走成,在之後,就是藤縣淪陷的消息傳了過來。
王家村的人不知道蘇州在哪兒,不知道天津在哪兒,但他們不少人知道滕縣。
那就在他們的隔壁省,早年王家集興盛的時候,就有滕縣的人過來。
「都打到滕縣了?」
「可不是咋的。」
「那咱們這兒……也快了吧。」
人心惶惶,流言四起,而關於日本人的各種傳聞也真真假假的在王家村流傳起來。
有說日本人其實是個大魔鬼,夜裡要吃人;有說日本人其實是小短腿鬼,之所以吃人,就是因為腿短。
吃人和腿短有什麼關係好像是掰扯不清的,但日本人殘暴、兇惡這一點是沒跑了,這個兇惡表現在很多方面。
征糧——這是不用說的。
征人——就是要給他們當幫手。
還要你家的女人——那日本人要了你家的女人,還能是帶回去當奶奶供著嗎?
王家村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開始練一項技能——翻牆。
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,沒有任何引申含義,就是鍛鍊翻牆能力。
那邊傳一聲鬼子來了,這邊就拿著準備好的包袱一翻而出,然後躲到田裡去。
和這個相配套的,就是往臉上抹鍋底灰。
過去王家村的女人們還愛比個美,雖說也沒什麼條件吧,但也會用鳳仙花包個紅指甲,用淘米水洗洗臉,現在別說這個了,那一個個恨不得給自己抹成個煤炭,除了眼白,那是就不露一點白——有人恨不得連那點眼白也給弄黑了,為此還專門討論過:「就算弄里點黑的,也不見得就會瞎。」
「其實就算瞎了也沒啥。」
王向前弄不懂為什麼說瞎了也沒啥,他同王小馬玩摸人,那被戴上眼罩,什麼都看不到的滋味可不好受。
他弄不懂就去問王小馬,這一次王小馬沒說再問他哥,他趴到王向前的耳邊小聲道:「我聽俺奶說了,日本人會糟蹋女人。」
「糟蹋……糟蹋糧食的那樣?」
王小馬認真的點了下頭。
王向前倒吸了口氣,他小時候吃飯吃不好,就是嘴還小,吃著掉著,他奶就說他糟蹋糧食——當然,這是他後來聽說的,那什麼漏食的事他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了,聽他奶說的時候還會覺得不可思議——他怎麼能漏呢?吃還吃不及呢。
「你還糟蹋過米飯呢!」他奶說的非常肯定,說有一次在院子裡餵他喝米粥,結果他噴了出來,沒等他奶來得及去撿,旁邊的雞就吃了去。
「那是真糟蹋的啊!」他奶接連說,他心中也覺得是。
米粥啊,白白的大米熬成的粥啊,含到嘴裡都覺得甜的,他怎麼會噴呢?
真是糟蹋了!
糟蹋在他心目中是最嚴重的事情,雖然他還想不到日本人怎麼能像糟蹋糧食那樣糟蹋女人,但他還是決定要讓他娘練好翻牆——於金鳳往臉上抹鍋底灰的水平不錯了,現在兩個手往臉上一抹,就能連脖子帶耳朵都黑了。但在爬牆這個事上,她就不太行了。
她是鎮上的姑娘,雖然也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吧,但他們家是賣饅頭的,從小練的就是和面捏饅頭,翻牆就欠缺了一些。
隔壁的張喜雀已經能做到隨手上牆了,她這邊還要先找位置,靈活性上還不如王向前。
過去王向前看他娘翻牆就是看個熱鬧,這一次還用了心。
「你踩那個縫啊!」
「手用力啊!」
他一邊指揮著,一邊給他娘演示著,她娘一開始還有些暈頭,慢慢的也就會了,他娘這邊剛練好,他奶那邊也開始了——最新消息,小日本不僅糟蹋大姑娘小媳婦,連老太太也不放過!
「不能吧,都老太太了啊。」
「真的,滕縣那邊就有啊!集上賣兔肉家的三姑娘的小姑子的二姨就嫁到了滕縣,這消息,再沒錯的了。」
眾人覺得這日本人簡直就是喪心病狂,你說糟蹋大姑娘小媳婦吧,大家還能想到原因,連老太太都不放過,那是什麼?
「畜生都不能這麼幹啊!」
李賽花嗓門大,喊的震天響,但還是跟著眾人一起練,然後這一天就和王小馬的奶奶一起,摔斷了腿……
作者有話要說:
第六章 蔥花湯
李賽花和閆翠花是鄰居,而且是那種牆挨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