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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0:29:34 作者: 江色暮
梅映寒還是不曾停下腳步,卻還是開口了,「好。我把手往下,你自己跳下去。」
平常鍛鍊時跑步,都不能跑著跑著猛地停下,何況現在。
把手壓下去,「雜毛犬」距離地面的位置近了,跳下去,也不費事。
他懷中,披著狗皮的小孩兒點頭,答應地十分乾脆:「好!」
梅映寒便:「三、二、一——我鬆手了!」
他緊扣的手臂倏忽放開,雜毛犬果然落在地上。
按理說,接下來,應該是兩人一「犬」並行的畫面。可白、梅緊接著察覺到,自己身邊竟然缺了一道身影。
怎麼會!
兩人倏忽回頭,正好好看到二花停在「雜毛犬」身前。
後者明顯還是害怕,四條腿都在發抖。可都這麼怕了,他還能朝白、梅喊:「你們兩個,快走!」
白、梅心頭巨震,「你——」
「走,走!」「雜毛犬大喊,「你們兩個是好人!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辦法啊!」
話音落下,他聽到身前傳來一聲笑。
二花問:「為什麼要出去?留下有哪裡不好?」
「雜毛犬」一愣,身體戰慄,從脖子一直麻到背脊。
二花:「你現在出去了,那些人會怎麼看你?還是與我們一同留下。」
她講著話,手臂親熱地勾在「雜毛犬」脖頸上,臉頰都要蹭在「雜毛犬」身上。
這個姿勢,女孩兒一直擋在面頰上的頭髮也被蹭開一些,頭次教人看清面孔。
在她的眼睛上方,本該光潔飽滿的額頭上,竟有一大片傷口。
原來拐子們抓住她的時候,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把她帶回去,對著其他孩子「殺雞儆猴」。他們抓住女孩兒的頭髮,將她腦袋一下一下撞在牆上。一邊撞,一邊怒罵:「跑?我讓你跑!還敢不敢跑了!?」
女孩兒拼命尖叫、掙扎。可一個自小就沒吃過飽飯的孩子,怎麼能敵得過身強體健的成年人?她的那些努力,對拐子們來說,簡直像是在撓痒痒。
鮮血模糊了雙眼,小姑娘很快沒了聲息。一直到後來被丟到其他孩子面前的地上,她才有一點清醒。
卻很快被更多痛楚淹沒。
「活著的時候,」二花說,「我好痛,好痛啊。到現在,才舒服多了。」
「雜毛犬」沒有說話。
他已經沒辦法說話了。眼神一點點變得空洞、麻木,就像女孩兒身後其他那些「犬」。
二花笑著抬頭,在他腦袋上拍一拍,輕聲說:「來吧。」
「雜毛犬」乖順地走到她身後,和其他「犬」待在一起。
女孩兒則抬眼,看向前方黑洞洞的街道。
在她停下來的這段時間,那兩個她最想留下來的哥哥已經不見了。
二花皺眉。
她前頭說的話是真的。自己從前的家裡,並沒有一個「哥哥」。
只有阿姐和她。阿姐的名字,也正如「雜毛犬」所想的那樣,叫做「大花」。
父母待她們極不滿意,前腳罵阿姐「賠錢貨」,後腳就罵她「小賤種」。還時不時念叨,當初生下她們的時候就該把她們丟到野地里,再蒙上眼睛、堵上耳朵嘴巴,防止下一個賠錢貨來找自家。
有時候二花會想,如果自己和阿姐當中有一個男孩兒就好了。
阿姐待她很好,她便希望那個變成男孩兒的人是阿姐。她當了哥哥,一定不會像鄰家小妹的哥哥一樣,待小妹多粗暴打罵。
後來自己被賣掉,與阿姐分開。二花一直在害怕,怕自己也像其他孩子一樣被拐子拖走,挑選匣子中的東西。可也會想,家裡少了一個「賠錢貨」,爹娘是否會待阿姐寬容一些……
她註定無法知道答案,也不能見到阿姐了。
但是,她見到了理想中阿姐會變成的「哥哥」。他們那麼寬容忍讓,對一群出賣自己的小孩兒也能說出「原諒」。二花聽著,一邊恨鐵不成鋼,一邊想,當他們的妹妹,一定是件好事兒吧?
她的確比外表的年齡大一些,但也的確是個小孩子。
現在,作為「孩子王」的二花面對空巷,喃喃自語:「白哥,梅哥,你們在和我捉迷藏嗎?」
「……咱們縱然能藏一時,」白爭流說,「卻還是遲早要被找到,得想其他出去的辦法。」
消失在女孩兒面前的刀客、劍客,這會兒其實距離二花不遠。
趁二花被「雜毛犬」吸引,兩人躲進旁邊一座宅子裡。
他們也發現了,跑了那麼久,二花距離他們依然那麼近。照這麼看,繼續跑下去也沒用。不如先躲起來,看看狀況。
兩人隨意找了間屋子進去。其中空空如也,沒有一絲人住的痕跡。
找了把椅子坐下,梅映寒:「哪能想到,這裡竟是鬼境。」
白爭流:「其實早該想明。」
知道答案之後回看從前,便會發覺這一天中二花已經透出很多破綻。
總是在關鍵時候出現,從頭到尾都抗拒「離開」……再有,宅子裡前前後後發出那麼多聲悽厲叫喊,兩邊鄰居卻沒發一言。
之前白爭流是覺得,既然鄰里都是拐子,平日折磨人的時候怕是不少。縱然聽到這邊的動靜,也會覺得留下的人在教訓「貨物」。
現在再想,這邊的拐子幾乎只做「三月羊」生意。大人小孩兒的叫喊聲差別極大,要是真有旁人,怎麼可能察覺不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