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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0:29:34 作者: 江色暮
    楊春月笑:「他剛加入的時候,倒是頗張狂的。還是與凌華將軍相處久了,才知道見了旁人,要換一張面孔。潘叔說他『謙遜』,我卻記得,他初時是得意洋洋。還是看了凌華將軍一眼,才改了神色,說『不曾不曾,你們莫要誇大』。」

    潘桂:「那是哪年來著?他們倆,也就現在的白小子、梅小子那麼大吧。」

    楊春月還是笑:「倒是比爭流、映寒年長一些。」

    潘桂搖搖頭:「那也年長不了幾歲,都還嫩著呢。」

    如今過去多少年啦?凌華死在了盛年,長陽子倒是活成一個老頭。被小輩們叫「叔爺爺」時,潘桂倒是感想不深。可等白、梅都管自己印象里的小年輕喊「師祖」,潘桂聽著,慢慢有了不同感受。

    幾人感懷說笑之間,日頭慢慢西沉。

    晚飯就是在船上吃的。王有田照舊被捆在後艙里,白、梅倒是沒刻意餓他,但給他吃好喝好也不可能。老頭子只得了一個窩頭,粗糙無比,吃在口中都覺得舌頭被割得生疼,哪有女兒前面精心伺候時的享受?

    可現在再後悔,也已經來不及了。他想求饒,江湖人們卻各個冷酷無情,絕不會因他老邁便心軟。想要撒潑打滾,更是只能得到一頓暴打。又整整一天都沒吃東西,腹中著飢餓難忍。王有田只能含著血淚,一口口把窩頭咽下去。

    他這邊吃的痛苦,外頭卻飄來一陣勾人食慾的濃香。原是江湖客們看天色漸晚,也備起吃食來。

    既在湖邊,這頓刀客、劍客照舊選擇做魚。只是做法又有不同,是取了秋娘事先備做好的酸菜,切成半指寬的長條,滾入已經熬出濃白的魚湯。

    女郎臨走的時候說過,她對這條自己出生、成長了十六年的船已經全無感情,想到王有田,就只想一把火將它燒個乾淨。只是真要燒了,水鬼們尋不到地方,難免還要生出新的禍端。

    她只好暫且不理。船上的東西,便任由大俠們處置了吧。

    白、梅聽著這話,對船半身倒是興趣不大。但在等待水鬼的兩天之中,他們少不得要吃要喝。這時候,愈發看出秋娘的心靈手巧來。

    在前後艙中間那片小區域裡,刀客、劍客發現了不少寶藏。除了酸菜,另有女郎自己曬的魚乾蝦干,做的各色蜜餞。杏乾肥厚,柿餅甘甜,放在真正食肆里也能賣得上價。配茶配酒,都是好東西。

    從前,任何能為小船增加一份收入的東西,秋娘都會盡心去做。她哪能想到,自己如此努力,等來的卻是父親如此狠心冷酷的選擇。

    再說現在。酸菜條與魚湯相遇的瞬間,開胃的香氣便傳了出來。後艙中,王有田的肚子「咕咕」狂叫。可他非但吃不到魚,還要聽江湖人們說笑,「這兒的魚果真鮮嫩,熬出的湯也好,配上酸菜,好滋味啊!」

    「咕嘟!」

    王有田咽一口唾沫。然後是下一口,再一口。

    雖有窩窩頭下肚,他卻是心肝脾肺都在受煎熬。口水大量分泌,哪怕吃不到魚,喝口湯也好。

    偏偏就連這麼簡單的要求,江湖客們都不可能為他達成。楊春月、潘桂無法真正吃食,頓好的魚與熬好的湯統統下了白、梅兩人的肚子。兩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,平日消耗又大。眼看一個鍋子都空了,兩人也只有七八分飽。再吃一口酸酸甜甜的杏子干,這七八分還能再往下削減一些。

    也無妨。梅映寒又取了幾顆秋娘從江邊蘆葦盪中摸出來的鴨蛋,一併打散、上鍋翻炒。

    油香混著蛋香,再加上最後幾顆蔥花碎混起來的味道。白爭流登時食指大動,還嘆:「若是往日,該有好酒來襯。」

    梅映寒說:「今日呢?」

    白爭流笑道:「說是水鬼兩日後才來,卻保不准他們有沒有什麼提前一日接『新娘』回去備婚的規矩。罷了,咱們還是靜心來等吧。」

    梅映寒頷首:「也好。」

    為防萬一,這天晚上,兩人是輪流睡的。

    後面天色重新亮起。看著漸漸照上江面的晨光,王有田悲從中來,仿佛見到一隻手慢慢扣上自己的脖頸。外間,青年們則小心翼翼地拎起在靈泉水裡泡了整整一夜的紙張,讓它在晨風之中逐漸乾燥。

    到底是夏天,暖風一吹,兩人沒等多久,就摸到了可以書寫的紙頁。

    白、梅屏息靜氣,將紙頁裁開,變成一張張有一根手指那麼寬、整個手那麼長的小長方形。再重新提起毛筆,沾上一樣浸泡靈石粉末整夜,也帶上點點光亮的墨汁兒。

    兩個青年手腕極穩,在裁好的紙上畫了起來。

    近乎是在毛筆尖兒落下的瞬間,他們就知道,這次對了。

    筆上的根根細毛仿佛成了自己身體的延伸,丹田內的靈氣無比順利地落在墨汁之中,帶動著上面原本就有的靈氣在紙頁上滑動。

    像是一條靈活又乖巧的小蛇,沒一會兒,符紙上已經出現了鎮壓符文的雛形。而這時候,白爭流有了一種非常特殊的感覺——

    不再是「自己」在畫符,而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接管了他手中的筆,推著它前後左右地移動。

    自己是握筆的人,卻又像是一個局外者。不過,那個接管毛筆的存在並未直接推開他,而是把每一次筆鋒的停頓、翻轉都清晰地映入白爭流的腦海之中。

    直到最後一筆落下,整張符紙忽而爆發出一片強烈靈光——不,不光是他這邊,映寒那邊也一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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