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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0:29:34 作者: 江色暮
可這是叔爺爺啊!
這會兒,潘桂坐在一塊石頭上,楊春月又是歡喜,又是擔憂地站在他身側,時刻觀察著潘桂身體的狀況。
白、梅站在潘桂身前,都束著手。
叔爺爺越是不在意,兩人越是過意不去。
另有一個劉武。楊春月拎他過來之後,就把人扔在一邊地上,半死不活地趴著。
「你這小子,」潘桂乾脆說起其他,此刻目光落在白爭流身上,「是春月丫頭的子侄後輩?我看你,用的仿佛是楊家的刀法。」
楊春月聽著,唇角露出一個淺笑,白爭流則忙說:「小輩是師伯——師伯六弟的徒弟。」
潘桂恍然,「原來是小六。」
細細想想,當年上刑場的時候,周圍有哪些人、哪些人有無後輩,自己不都知道嗎?春月丫頭生前不曾成婚,倒是她家六郎,被春月丫頭悄悄送走。
——其實也不算「悄悄」。皇帝動殺心的時候,他們這些老傢伙里,不少人都有所感覺。只是有人覺得大伙兒都是一同陪著皇帝打天下的,就算對方現在在意了,也至多是讓他們交權,總不至於真動手殺人,於是不曾行動。但也有人像春月丫頭一樣,開始著手送家中孩子離開。
只是並非所有人都成功了。至少潘桂自己的小孫子,就沒能活下來。
想到這裡,他略有怔忡,身上原本散開的陰氣重新加重。
怨啊!如何能不怨?當皇帝的不願意旁人與他分權,可他們又哪裡是想要分權。拿潘桂自己來說,他自己是一員大將,兒子卻不擅帶兵。放在前朝,只要有他這麼一個父親,兒子依然能當一個「大將軍」,潘桂卻直接沒讓兒子走這條路。
他是兒子的爹,同樣是士卒們的「將軍」,自然要對士卒們的性命負責。至於兒子,潘桂自認也不曾虧待。給他足夠錢財,讓他安安穩穩做個富家翁便是。
沒想到,他兒子接受了這樣的結果,不覺得父親待自己不好,皇帝卻不接受。
小孫子死的時候才多大?還沒車輪高呢!
作為活屍,潘桂這會兒不會流淚。可滾滾陰氣湧上他的眼睛,一時之間,倒真像是眼中含了一汪濃淚。
白、梅看得心驚,楊春月同樣。她手微微捏緊,出言打斷叔父的人思緒,道:「潘叔!你既看出了爭流的傳承,映寒那邊呢?可有什麼發現?」
講話的時候,楊春月儘量用上俏皮口吻。潘桂聽著,倒也真的被拉回了心神。朝梅映寒看了片刻,笑了:「還用說嗎?這小子的劍,和長陽子一模一樣!那小子追著妖人離京,倒是躲過一劫。」
楊春月輕聲說:「正是呢。」
梅映寒則道:「前輩所言不錯。」一頓,快速觀察一下潘桂身上的陰氣狀態,便開始講自己了解到的師祖狀況。
從師祖與雲虛的一戰,到後來成立天山派。還有自己最近才知道的,師父、師叔伯們皆以「凌」作為名字的第一個字眼,興許是因為長陽子在懷念另一個姓「凌」的人。
聽著青年的聲音,潘桂身上陰氣慢慢開始消散。
他想到更多:我是怨那皇帝,可我原本就是更怨那些妖人,這才與兄弟們一同起義。
潘桂不願讓自己變成和妖人們一樣的醜態。
他有意讓自己的注意力更集中在梅映寒的話音里。而這時候,梅映寒已經從「師祖一劍將老鬼釘在靈礦里」,說到「……就在去年,晚輩與爭流為找幾個迷失在天山上的採蓮人,一路經歷頗多,終於也見到這老鬼」。
潘桂眉毛都擰起來。想問一句「那你們後來如何了」,再看看白、梅現在的樣子。男人恍然,露出一個細微笑臉
怎麼就忘了呢?既然他們能好好站在這裡,就說明兩人沒事兒,有事兒的是那老鬼。
果然,潘桂轉而就聽梅映寒說起雲虛是如何魂飛魄散的。
他心中暢快,只覺得積鬱了多年的一口沉氣終於得以吐出,整個人都變得利落清爽起來。
後面聽到白、梅在景州境內又斬了一個老鬼,潘桂大笑,和楊春月說:「我道什麼來著?現在的年輕人,比咱們那會兒厲害多了!」
楊春月只是笑。一面笑,一面繼續觀察潘桂。
見陰氣又開始消散,潘桂的身影變得若隱若現。
他似乎也覺得自己要沒了,於是抓緊最後的時間,和眼前後輩門感懷:「我怕是睡了許久,今日總算察覺一絲清明,可以從地下睜眼。只是睜開眼了,我又覺得不對。分明是個死人了,怎麼好像是能動彈?
「這麼一想,我就不安心了,趕忙爬出來看。這一看,就覺得情形不對。想要到附近探探吧,又擔心自己嚇到旁人。正猶豫著呢,那幾顆腦袋就朝我滾了過來……」
白、梅想到自己來之前的場面,忍不住一笑。
潘桂也跟著笑:「如今知道你們已經清理了活屍,又知道你們平素也很能幹,我還有什麼不安心的?還是早些閉眼,莫要打擾活人安寧啦……」
這句話後,明亮日光之中,潘桂的身影已經趨近於無。
楊春月自然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。可她請潘桂與自己一同留下,潘桂也只是搖頭:「你要照看後輩,所以留了下來,我卻是沒有這般顧慮。」
白爭流忽而道:「但前輩該有其他顧慮。」
這話一出,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