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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0:29:34 作者: 江色暮
    周雲韶、叢霄一同聽著。

    不光是他們。另有櫃檯邊的遊魂,以及許多在白爭流的話音之中,一個個進入店鋪這邊的香師弟子。

    被無數雙眼睛注視,白爭流不慌不忙,繼續梳理思路。

    「拿到證據之後,我會去報官。」

    叢霄冷笑。

    白爭流說:「如果看到證據的人也可前面的官府之人一樣想要掩蓋,我就再找找他貪污受賄的證據——一個人,不可能只做一件糟心事兒。」

    叢霄:「……」

    他用一種「你太天真了」的目光看白爭流。

    還看看他旁邊的梅映寒幾個,目光像是在說:「你們就聽他這麼天真?也不勸勸?」

    江湖客們自然不勸。

    君家兄弟是出於對白爭流的崇拜信任,梅映寒則是知道白爭流一定不光是嘴巴上這些打算。

    果然,白爭流繼續說:「我這麼一路朝上找。本地父母官不管,我就去京城。京城審案子的人不管,我就把所有證據統統擺在皇帝面前。」

    叢霄的膽子已經和他的腦袋一起歸位了,說:「你還想見皇帝?不自……」量力。

    沒說完。

    正如白爭流之前警惕的那樣。自己一行進入御香坊之後的所有動作話音,其實都在叢霄的視線之內。

    他知道白爭流對孟文光說的那一番話,也知道白爭流的確見過皇帝。

    只是……

    叢霄狐疑,低聲問:「你想順便刺殺皇帝?」

    曾說過自己與皇家有舊怨的白爭流:「……」

    白爭流道:「沒有。」

    叢霄:「切。」

    白爭流平靜說:「中原無內憂,邊境無外患,宮中皇子尚未長成。此時刺殺皇帝,只有一個結果。就是讓京城亂起來,各方人馬爭相出手,爭權奪勢。若是控制不好,這個『亂』,還要延伸到京城之外、延伸到整個中原。」

    叢霄不以為意。

    白爭流:「到時候,動盪的便不只是一個御香坊,還有天下百姓。」

    叢霄皺眉。

    白爭流:「他們不過是想要平平安安種地、平平安安過日子。我若為了一己之私,就把這一切毀掉,又與那孟文光之流有什麼區別?」

    叢霄:「……」冷笑,「道理還是你會講。」

    白爭流道:「你都知道把裴降、祁高的魂魄留下來,日日讓他們不順心。直到我要把你所在之處問出來,這才匆匆殺魂滅口。難道我不懂得一樣的道理嗎?讓皇帝日日擔憂、日日愁苦,就這麼過下去。」

    縱然天下美味擺在面前,皇帝都沒心情吃。最美的女郎站在他面前,他也沒心情看。滿心滿眼言,只剩下一件事。

    那個神出鬼沒的江湖客,會不會在自己下一次睜眼時,又站在自己面前?這一回,他拿給自己的,會是一疊新的證據,還是一把刀?

    這些都說不準。

    叢霄再次無言相對。再想想白爭流描述中的場景,莫名覺得……有點點爽。

    這江湖人與皇家有仇,自己呢,算是和朝廷有仇吧?

    一個與皇家有仇的江湖人,應該真的不會像是替孟文光掩蓋真相的那群走狗一樣,繼續隱瞞御香坊慘案的真相?

    再有——

    「也不光是找證據吧。」白爭流想了想,「這種事,另需人口口相傳。若能借我等之口,先讓半個江湖知道孟文光做了什麼。而後,又慢慢流傳入百姓那邊。」

    梅映寒補充:「最好有書生能以此為題,寫一齣戲。」

    這下子,叢霄、周雲韶之外,就那些不知不覺已經聚了一屋子的遊魂之中,終於有一個開口。

    「像是前朝那些奸佞一樣,」君家兄弟轉過臉去,認出講話之人是祝方晨,「遺臭萬年!」

    御香坊中沒有醜人,祝家郎君同樣有一張不錯的面孔。與叢霄更偏向於「秀美」的容貌不同,他長得十分周正、俊朗,看起來就有一種正直可靠之感。

    眾人想起來,他家給他定下年底的親事。君陶至今還記得,說起未婚妻時,祝方晨臉上那混合著喜悅、得意與不好意思的神色。

    要成親了,自然高興。自家未過門的娘子優秀,他也跟著驕傲不已。又畢竟是年輕人,說到娶嫁,總要留上一分難為情。

    他想過與妻子的婚後相處,想過兩個人的第一個孩子要叫什麼名。想過孩子長大了,自己要怎麼做一個面對提親臭小子的父親,又想萬一不是女兒,而是兒子呢?自然是對著自家臭小子耳提面命,要他好好敬重妻子。

    可現在,這些都不可能發生了。

    未婚妻會嫁給旁人,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。害了他、害了整個御香坊的兇手逍遙法外,只因他有一個好出身!

    祝方晨再度生怨。這時候,他聽那江湖人開口:「對,遺臭萬年——」笑笑,「梅兄這主意不錯。若是孟大人能親自寫這齣戲,便是最好的。」

    這話出來,亡魂們心動了。

    已經有的亡魂開始消散。心滿意足,再無執念。

    也有亡魂依然擔心白爭流是逢場作戲。對此,白爭流也沒有更好的辦法。只能再朝人們介紹自己一行四個,兩個出身峨眉,一個出身天山。在一個,他附撫摸自己的愛刀,道:「你們若是記得開國時的二十八將,多半也會知道其中那位女將軍。我的師父,是她家唯一在慘案中逃出來,此後顛簸半生、苦難半生的幼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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