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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0:29:34 作者: 江色暮
    二十八將的刀身再度隱隱現出流光,只是這一次,周身再沒有其他光彩與二十八將之上的流光呼應。

    以白爭流的眼光來看,老鬼身下一片地方,莫說是與錢貴的簪子相比,便是拿他們剛遇到「王老二」那片地方的石壁來映照,都會顯得後者純淨通透,宛若明淨。

    他甚至不確定這裡算不算「靈礦」的一部分。倘若算的話,該有多麼深重的陰氣匯聚於此,以至於讓靈礦完全改了顏色、換去面貌?

    總歸是一個讓人緊張的量。

    刀客舌尖抵住上顎,儘量讓自己不動聲色。

    在老鬼身下打量完一圈,他終於抬頭,望向此番行動的正主。

    這時候,老鬼與他之間不過丈遠。白爭流可以清晰地分辨出身前「黑影」的組成,其中哪一段是老鬼亂糟糟披下、沾了滿滿血污,已經分辨不出究竟是血是頭髮本色的髮絲,又有哪一段是多年以來被老鬼搜集堆積、攏在身畔的人骨。

    相比之下,老鬼本尊倒是顯得瘦弱矮小。他的背脊完全佝僂起來,衣服——稱作「破布」更加恰當——空蕩蕩地掛在身上。身上骨頭不過淺淺覆蓋著一層皮肉,若是光線再明亮一些,白爭流覺得自己甚至可以數出對方的肋骨。

    梅映寒與骨鏈的打鬥聲還在傳來。比起已經近在身側、從頭到尾都沒什麼反抗的白爭流,老鬼此刻也正如劍客所願,更加關注梅映寒所在方向。

    於此同時,也沒忘記繼續啃食身前採蓮人的手指頭。只見他捧著趙大的手,極其順溜地那麼一吸,伴隨著周遭散出惡臭的血腥氣,趙大就有半根無名指的皮肉被嘬到了老鬼嘴巴里。

    老鬼「嘿嘿」笑了聲,喃喃念:「江湖人好啊!我最愛吃的便是那江湖人了。這些採蓮人的皮肉雖也緊實,可到底少了些滋味兒。」說著,又半是感懷、半是悵然,「不過,真要念起來,還是小孩兒吃起來最好。可惜這麼多年以來,我就碰上了一個。

    「那才七八歲吧?莫說皮肉了,就連骨頭都是嫩的。我咬他一口,他便『哇哇』地哭。我哄他,並沒有要吃他,只是逗他玩樂。那孩兒便又睜眼,拿一雙黑溜溜、圓溜溜的眼睛看我。哈哈,不愧是小孩兒,連眼珠子都那麼漂亮。我可是愛惜死了,當場就把手指頭塞進他的眼眶裡,直接把眼珠子挖了出來。

    「——你們這些二十多歲的江湖人,」老鬼忽而轉過了目光,腦袋一偏,來看已經近在自己身側,朝自己舉起長刀的白爭流,「怕是想不出那個味道吧?牙往下一咬,滿口都是鮮鮮嫩嫩的。這麼多年了,我竟是再也沒有嘗到!」

    他一邊講話,一邊朝白爭流咧嘴一笑。白爭流看在眼裡,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:「不好!他知道!」

    但人已至此,便是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!

    白爭流也不開口與他嗆聲,只面無表情,對準老鬼的脖頸,落下長刀。

    刀鋒非常順滑地斬了下去。

    都不用白爭流花費什麼力氣,老鬼的腦袋便落在了地上。

    白爭流做好了苦戰的心理準備,甚至想過「我與梅兄衝動這一回,往後卻可能再也沒有『衝動』的機會了」。可要說後悔與否,他的答案依然是「否」。

    偏偏眼下情境,順利得出乎意料。

    以至於白爭流怔忡片刻,才聽得不遠處梅映寒喊自己:「白兄!」

    白爭流側頭看他,見原本糾纏梅映寒的骨鏈也在此刻平息落下。劍客正朝自己的方向本來,距離頗遠,以至於自己無法分辨對方的神色。只覺得劍客也待眼下場面頗為困惑,乃至不安。

    白爭流微微定神。

    不論如何。他在心頭告訴自己。老鬼死了,便是好事一樁。

    至於對方為什麼不曾反抗,是太過托大,還是另有陰謀……刀客暫時不去理會這些,而是半蹲下身,去查看身前採蓮人的狀況。

    他與梅映寒還是晚來一步。等白爭流靠近老鬼與趙大,趙大已經有一邊兒腿腳完全空了。上半身還是結結實實的皮肉,下半身則是白慘慘的骨頭。

    再有,就是白爭流靠近時老鬼正在細細嘬著的那隻手。吃人多年,那老賊倒也有幾分心得。吃起人手,那是從小指頭開始,一根一根往上嚼著吸著。仿佛這樣子,才算解了牙上那幾分癢。

    白爭流簡單查看,而後嘆氣。

    趙大還有呼吸。雖然微弱,可只要好生照料,及時出去,應該可以保命。

    難的是以後。

    一家子的生計都掛在採蓮人身上。他成了這副樣子,他家中老小又要如何?……同村人上山找他,已經是莫大的情分了。這份情分,如果不及時還上,甚至在日後日子裡仍有所求,恐怕就會變成怨恨。

    但人活著,畢竟是好事。

    白爭流抬起趙大尚且完好的手臂,預備不論如何,先帶人從這鬼地方離開。

    至於這片地界,按照前面的經驗。老鬼既然死了,他布下的迷障也應該散去。自己與梅兄只要記住路途標誌,過些時日再進來,細細查看靈石靈礦的污染狀況。再有,老鬼死得過於乾脆利落,也實在是存有疑點。等到那時,也能一併查看。

    白爭流計劃頗多。

    但是,在帶著趙大直起身子的瞬間,他的所有計劃都停滯了。

    不對!有什麼東西不對!

    掌控此地的主人分明已經死了,為何自己周身非但沒有升溫,反倒還有越來越冷、越來越寒的趨勢?此前靠近時只是眉毛結霜,可在當下,白爭流根本就是渾身都在發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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