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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3 00:29:34 作者: 江色暮
    王氏則張了張嘴, 不知道說什麼才好。

    內心來說, 她知道自己站在常宅里就是個拖累。倒是白爭流,一直站在所有人最前,也算救她、護她多時。

    年輕刀客又待她溫和親切, 王氏便不願意將人往糟處考慮。再退一步,哪怕白爭流真的做了什麼有傷眾人的事, 那也是在讓她多活了那麼多時候之後。王氏覺得, 自己沒什麼資格怨懟。

    她沉默, 院裡五人就成了四足鼎立之勢。傅銘與顧邈自是站在一處,顧邈還不忘叫:「師兄!」

    他想讓梅映寒也說點什麼。

    這一聲之後,梅映寒的確開口。

    他走到白爭流身前,卻沒直接對白爭流講話,而是側站著去看傅、顧兩個,道:「胡屠戶成了這般模樣,你們莫不覺得蹊蹺?」

    傅、顧兩人一愣。

    梅映寒再轉頭看白爭流,問他:「白兄,你是在井底下發現了什麼否?」

    聽著劍客的話音,刀客緩緩吐出一口氣。

    他不在意傅銘、顧邈待自己是什麼態度、反應。總歸在白爭流看來,但凡他有機會離開常宅,自己就再也不會與那兩人有什麼交集。

    要是其他時候知道傅銘出軌,刀客或許還會傷心。可這兩天面對的樁樁件件早就沾滿了他所有心神,他也從中清晰看出了傅、顧兩人的膽怯懦弱,便更不會因他們傷心。

    只有梅映寒。

    白爭流原本就當他是友人,後來梅映寒又多了一重「與我一樣被劈腿的倒霉蛋」的身份。兩天下來,兩人一起面臨險境,一起站在最前應敵。縱然白爭流知道,自己拿著符紙出現的一幕的確引人誤會。但如果連梅兄都用失望警惕的目光看他,他或許的確會……

    好在這種情況並未發生。

    白爭流眼神晃動一下,語氣平緩冷靜,半點聽不出他在前面的短短片刻中想了什麼。

    「下面是一具女屍,」他道,「生過孩子。」

    「女屍……」顧邈哆嗦一下。看看白爭流,再看看不遠處的井口,難以想像白爭流是如何在那麼窄小的井中與一具屍體正面相對。

    王氏倒是捉住重點:「孩子?不該啊!柳氏的孩子讓黃娘子落了,黃娘子自己定然沒有孩兒,」見有其他人看她,「她那院子裡沒有半點孩子用的東西。」

    白爭流微微恍然,「也是。」

    他在井下時竟然忘了這麼明顯的線索。

    好在並不影響。白爭流略一點頭,細細說起自己的分析:「我便在想,如果下面是柳氏屍骨,此前卻無一人告訴我們她有孩子的事兒,其中定然有異。又想,倘若她原本就有孩子,黃娘子拿藥害她的事兒,就又說不通了。

    「常老爺在騙咱們。」

    雖然照舊有很多無法解釋的地方,但這一點,白爭流非常明確。

    「既然他到這時候還在騙咱們,那咱們定然不能按照他想要的來做事。

    「他要咱們鎮壓柳娘子,我便反其道而行之……」微微一頓,抬起頭,看著不知何時又飄回此地的柳娘子,「只是決定做得倉促,也不知有沒有做錯。」

    其他人留意到他的動作,紛紛同樣抬眼望去。就見柳娘子一手拎著常老爺,另一隻手拎著安伯。兩個男人——男鬼——臉上都露出痛苦猙獰的表情,倒是柳娘子,神色似有釋然,眼裡也不再淌落血淚。

    她看著白爭流,低聲道:「多謝恩公,讓我能手刃仇人。」

    隨著這話,常老爺、安伯的面容變得更加扭曲。他們嘴巴大張,像是要發出聲聲痛吟。可在柳娘子的掌控之下,兩人連這點都無法做到,只能維持著一張苦痛面容,在眾目睽睽之下,教從腳心燃起的綠色火焰燒灼身體。

    這樣兇殘的場景落入眾人眼中,饒是白爭流,都覺得背脊發冷。

    柳娘子臉上卻帶上喜色,又嘆道:「孩兒們,阿娘終於為你們報仇了。」一頓,又道,「黃家妹妹,我當初不懂得你的苦心。待到明白的時候,卻是已經來不及。」

    白爭流看她,半是嘆息,半是試探,問:「柳娘子果真是有孩子的。」

    柳氏抬頭看她。片刻之間,她眼裡的紅色一併退去,露出一雙黑色瞳孔。

    這副模樣,顯然是與「厲鬼」二字愈來愈遠。要不是臉色還是顯得蒼白髮青,竟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婦人了。

    她道:「你撿走的那張手帕,上面不正繡著我孩兒的名字?」

    白爭流一怔。

    ——原來如此!原來如此!

    他們從一開始就走入思維誤區,只覺得與柳娘子有關的男子僅有常老爺一人!可比起薄情狠心的丈夫,自然還是自己十月懷胎、艱難生下的孩兒更得女郎關心愛護。

    一行人恍然。看著柳娘子如今的樣子,傅銘、顧邈也慢慢想通白爭流此前的決斷並沒有錯。

    但他們還是不願承認自己愚笨痴傻,忍不住想證明都是常老爺狡猾,便忍不住問:「那常姓老兒說,他有個兄長……」

    柳氏嘆道:「我卻是不知此事了。」

    五個人,一個鬼。不久之前還是劍拔弩張的場面,到此刻卻能安心講話。

    傅銘斥了句常老爺狡猾。乍聞他們一行提起「兄長」,常老爺恐怕也深感莫名。但他在頃刻之間就編出一套說法,既承認自己是有長兄,又將一行人的注意力從那個並不存在的兄長身上轉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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