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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59:25 作者: 鹿絨
    她見王芝薇呆呆的,只蜷縮成蠶繭護著肚子,更是怒不可遏:「趕緊把那男人交代出來,若是有幾個家底的,他得賠你損折身子的銀子!」

    鬧到最後王芝薇也不吭聲,把老鴇折騰得沒辦法。等她三兩步進屋時,隔窗已經能看見車頂那繁複華麗的彩漆紋飾。

    老鴇忙將胭脂水粉匣子打開,把歪靠在床上病懨懨的王芝薇拽過來,一面把她蠟黃的臉兒擦得潤白如玉,一面把脂膏旋子往她的唇上抹。

    「哎呦,我的心肝肉啊。」鴇兒見她還不動彈,急急催促:「這是大喜的事情,你怎麼還歪賴著不動?」

    王芝薇無神的眸子一轉,鴇兒疊聲道:「我的姑奶奶啊,你日念夜念的端王爺就在樓下,你就讓他看你這副霜打茄子的模樣?」

    王芝薇頓時身子一震,連日憂思縈懷讓她茶飯不思,她看妝鏡里的自己釵橫鬢亂,忙叫小丫鬟打開刨花油,鴇兒這才滿意地抿著唇笑:「你若真能嫁進王府去,也算給媽媽我長臉了!」

    真能從紅杏閣送嫁出去,她擅長調教人的名聲也會傳出去。不愁沒有慕名而來、想和親王一處狎妓的客人源源不斷,鴇兒她自然能掙得盆滿缽滿。

    溫玉白乖巧地站在宋洛臻座位旁邊,隔著一層雅座的珠簾,欣賞台上的表演。

    他總聽說古代的秦樓楚館賣藝不賣身之類,沒想到夜晚親身經歷,完全不是這回事。

    這紅杏閣還是遠近聞名的地方,閣里的姑娘能歌善舞、彈琴奏曲不在話下。

    結果這畫舫前紅燈籠高照,不少裹著薄紗大袖衫,內著各色艷麗的訶子裙的女人們都笑盈盈的立在一樓,把伺候她們的小丫鬟們派到大門處候著,熟客人們一旦上門,絕不能被其他人給搶走了,一面大聲通傳一面往自家娘子身邊引。

    那些艷幟高懸的女子們便匆匆忙忙的迎上去,和客人們勾肩搭背的往座位上去。大庭廣眾下便是耳鬢廝磨,情意綿綿。

    溫玉白怪不好意思的低下頭,又聽見一陣絲竹聲靡靡而起,一行穿紅著綠的少女魚貫上正台,扭腰勾腿,舞姿曼妙動人。

    一舞方了,竟又在正台上懸了一隻削皮雪梨,那果肉飽滿瑩潔,汁水滴答,香得溫玉白都能聞到。在座上抽中籤的男人笑逐顏開的上台,和台上的美人勾肩抱、合著將一顆梨吃的乾乾淨淨,這叫絕不生離。

    溫玉白看得面紅耳赤,心裡頭有些難過。突又想起宋洛臻,不知他觀賞此情此景是何感想,他低頭一看,宋洛臻很取巧的側身而坐,一手支著額頭,幾縷亂發遮眼,在這樣熱鬧不堪的地方已然睡著。

    等王芝薇打扮停當出來,溫玉白不動聲色的給了宋洛臻一肘子,他濃黑的睫毛微微一動,緩緩睜開眼,剛打過盹的眼珠竟清冷生寒,目不轉睛的盯著王芝薇。

    她原就生的漂亮,只是這幾個月各種抗爭,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。此時嚴妝高鬢,雙眸斜飛,昔日妖艷入骨的一回來,滿堂的賓客霎時間靜得針掉地上都能聽見。

    她裊裊婷婷的端著茶壺往宋洛臻這邊來,溫玉白真看得目瞪口呆,原來前一次見面,王芝薇並未發揮出一分功力,此時她不論是抬起手腕的姿勢,還是扭動腰肢的弧度,都生動的展現出女性純然魅惑。

    溫玉白暗想,難怪她是花魁紅娘子。李漁曾說,女子一有媚態,三四分姿色,便可抵過六七分。何況王芝薇生得本來就美。

    她親自出來給宋洛臻斟茶,宋洛臻點一點頭,以手示意她坐下。因端王在,而且清醒時清雅冷淡,不苟言笑,整個紅杏閣的氣氛為之一變。

    尋芳客都變得端莊收斂,真是古怪離奇。

    沒坐太久,宋洛臻便示意要走,王芝薇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望著他,含□□訴,宋洛臻終於開口道:「你收拾一下,明日本王派人接你。」

    回去時,溫玉白雖一身小廝打扮,還是和宋洛臻同車而坐。他雙手撐著腮一聲不吭,臉頰比平時要鼓,宋洛臻閉目歇了一會兒,突然伸手在他面頰上一戳。

    溫玉白滿嘴悶著的氣被戳爆,「噗」一聲,他氣的捶宋洛臻肩膀:「你是小學生嗎?」

    「小學生是何物?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反正說了你也不懂。」

    宋洛臻微微一笑,見溫玉白飽滿圓潤的面頰在光下透著一層金,絨絨的像待採摘的水蜜桃一般。

    他身上確有許多古怪之處。從春琳城到平城,宋洛臻都看在眼裡。

    或許有一天他會知曉答案。

    哪怕永遠不知,也沒甚麼關係。

    只要這顆時而歡笑時而生氣,怒氣不會超過一盞茶功夫的小哥兒一直陪在他身邊便好。

    一

    王芝薇幾乎夜不能寐。

    她反覆整理自個兒的箱籠,將那些過分艷麗輕薄的衣裳都檢出來,只剩下厚實端莊的。

    端王就像雲端上的神仙一般,她決心從此之後洗心革面,不能玷辱了尊貴的王爺。

    鴇兒方才來過一回,帶了個匣子來,裡頭裝的是她前回生病被鴇兒搜颳走的首飾。沒全還回來,但名貴的幾樣都在。

    小丫鬟們也都喜悅極了。

    她們都是半大的孩子,陪著王芝薇折騰幾個時辰都犯困閉眼,王芝薇便讓她們各自歇息。

    只有她自己,躺在床上難以入眠。

    人人都說那大夫小哥兒和王爺有私,她這才把小哥兒請回來,誰知那人一口咬定,半夜造訪的人絕不是端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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