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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59:25 作者: 鹿絨
    起初的幾天,百姓們都觀望著。溫益然乘轎子出去一趟, 沿途的百姓們都伸長了脖子巴巴的瞅著, 想看看這位好色成性的知府大人到底是何等荒唐模樣。

    沒想到溫益然一路出城沒作妖,眾人見那頂官轎沒影了,都念佛不止, 「阿彌陀佛,菩薩保佑,咱們這位知府大人是荒淫無道、終究傷著身子了吧?」

    「我聽說他往山里去,好像是想尋什麼隱在山中的有名道觀。我看他身子骨是真傷到了,那東西一滴頂十血, 豈能日夜不分的隨意傾瀉?」

    這話越說越不堪, 好在都是背著人議論, 暗樁聽了只皺眉當沒聽見。

    轎子出了城, 溫益然便命停轎換馬, 身邊只留下幾個唐家村的人伺候著,在曬得滾燙的官道疾馳,掠過無數蔥綠山影,又費了許多力氣,才再次置身於桃源村中。

    村長給溫益然斟茶,溫益然只喝了一口,便要看鐵器鑄造的進展。

    唐家村的人知道衛大人惦記這事兒,忙將溫益然帶到了藤蘿蔓草蓋著的山洞裡頭,入口處雖狹窄,但進到深處便豁然開朗,足有京師的演武場那麼大的地方,隱隱有地下河的淙淙水聲,地面上用防水油紙包裹碼放得整整齊齊,都是鎖子甲、長刀、長槍等物。

    溫益然拎起長槍舞將起來,沉甸甸的趁手,槍尖鋒利,入洞壁而不彎,他雙臂使得虎虎生風,將長槍橫砸在一段陰沉木上,震得木塊飛起,槍身微震而不折。

    他點點頭,心頭籠上朦朧的喜悅。

    唐鐵匠雙手抄在胸前,很得意地看溫益然檢驗。他的手藝別說唐家村了,在朝廷嚴管鐵器鑄造之前,在附近幾個城都是鼎鼎有名的。如今他年紀大了,難得衛大人賞識,對他極是尊重,他自然毫不藏私的將手藝全教給了村裡的年輕人,快馬加鞭的完成衛大人的吩咐。

    「上回和大人一起來的小哥兒,曾囑咐老漢我打一件東西,老漢不敢怠慢小哥兒,得空便細細研究那張圖紙,如今東西已經得著了,大人要不要也看一看?」

    唐鐵匠臉上泛著紅光,得意之色溢於言表,顯然這東西他完成的不錯。

    溫益然好奇起來,他縱容弟弟,但並不認為溫玉白能造出什麼不得了的東西。思忖間,唐鐵匠已經端來一把黑黝黝的東西,長寬不過男人兩個手掌,一側似有機括,另一側則是黑洞洞的圓筒。

    他把圓筒的空孔對著眼,眨巴眨巴眼,手在機括處微微用力,把唐鐵匠嚇得面無人色,撲上來扯拽開他的手。

    「火藥雖沒上膛,也不能這樣使!將來若成了習慣,恐怕傷了大人的性命啊!」

    溫益然怪好笑的挑起眉毛:「唐老爹你莫嚇我。」

    一旁的年輕人道:「大人,真不是老爹小題大做!老爹他五十開外的人了,前程子山里出了羆熊,兇殘異常,唐老爹不巧和它撞上,就是用這個武器將羆熊殺了!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當真?這簡直是傳奇了。」

    見著完整剝下的熊皮和泡在酒罈子裡的熊掌之後,溫益然不得不信了。

    這羆熊和普通的熊不同,高几達一丈,重逾千斤,力大無窮又喜食人肉,曾有地方志記載,有一地出現羆熊作祟,竟將整個村子三百餘口人,用半年時間吃得乾乾淨淨、生生滅絕,成了死村。

    哪怕是訓練有素的獵人合圍,也很難招惹羆熊,更不必說將殺人熊羆弄死。這東西皮糙肉厚、膘肥體健,哪怕箭矢齊發,也不能洞穿要害,頂多將它刺出血。

    羆熊一旦受傷更是狂性大發,人立而起,奔跑如風,可輕易將戰馬撕成兩半,區區的幾個獵人更是不在話下。

    唐鐵匠指著熊皮上的兩個窟窿,說:「這一處便是大人手中武器造成。這食人熊羆真兇殘狡猾,我那日扛著魚竿去釣魚,遠遠的見著一個人坐在水邊,我心想咱們村地方隱蔽,這人怎能突兀出現?」

    「我便揚聲問他是誰,來做什麼?那熊羆明明知道我老眼昏花看錯了,但我提前示警,它竟一動不動的蹲在水邊,我終於走到它面前,才看清它肥胖的身上裹著件爛衣裳,我把它肩膀這麼一拍,它的熊腦袋轉過來和我對上……」

    年輕人笑嘻嘻的插嘴:「這還是頭母熊咧,老爹和它面貼面,銷魂著呢!」

    唐鐵匠打了他一掌,才說:「羆熊五官肖似人臉,我和它一對上,真是魂飛魄散!它伸掌摟著我,張口就要吃,把我當成了送上門的肥肉,幸好我帶著這杆武器,小哥兒叫它手木倉來著,我上了膛對準羆熊心口就是砰砰兩下。」

    溫益然心頭悚然。

    待他下山,又去其他地方辦了事,滿載著東西回府,已經是十日後了。

    天色將暮,雨過天晴,地面升騰著似有若無的薄霧。他一回府便去找風如故,人不在屋裡,溫益然又順著木廊走。

    樹影子裡的涼亭四周掛著細細的湘妃竹簾,雨水晶瑩玲瓏,從朱漆柱子上滑落。捲起的簾幕下方,是風如故被羊角燈照亮的身影。

    他穿著素雅的竹色長衫,手腕半懸正在煮茶,那茶香四溢,沁人心脾,他徐徐轉過頭,清秀的臉露出柔和的笑意。

    溫益然心頭一暖,將特地給風如故帶的食盒放在桌上,風如故打開一看,裡頭正是他最喜的四色佐茶的茶糕。

    風如故小口吃著點心,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,在雨後的黃昏有種脆弱飄忽的美,溫益然微微嘆氣,說:「本想多做一步,沒想到……我真不知自己節外生枝、做的到底對不對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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