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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59:25 作者: 鹿絨
她手旁放著一架花葉紋的銅鏡, 鏡下擺著三兩隻南屏女子常戴的花簪,芍藥花怒放不輸牡丹,只是花瓣卷萎,並沒有經過很好的護養,顯出明日黃花的衰敗相,已經不能戴了。
鏡里恰映出富陽縣主的真容,在溫玉白原身的記憶里,富陽縣主若不說話不挑刺,是個氣質型的美人,面薄而五官清麗,雖非絕美,也有獨到的動人之處。
今昔對比,更顯她水土不服的驚心動魄。那薄薄的面龐腫成一個半,一隻眼已經腫得眼皮耷拉,薄而小的櫻唇腫脹成了豐厚的朱唇,跟掛了兩條香腸似的滑稽。
「請縣主娘娘伸出玉手,奴為娘娘診脈。」
其實觀她面色,溫玉白已經大致確定,她水土不服,兼而可能對什麼過敏了,富陽縣主一面忍著淚,一面伸手遞給他,溫玉白搭在少女的脈上,裝模作樣的診脈,說:「縣主娘娘脾虛肝鬱,肺氣虧虛,平素便有病症,天氣一冷吹風便容易咳嗽,是以……」
他話音沒落,那富陽縣主陡然抬頭,睜著腫脹不適的眼勉強看清了溫玉白的長相,頓時倒抽一口氣。
「你個醜八怪,連自己的臉都沒治好,竟還敢給我診脈!?」
細看醜人是一種殘忍,富陽縣主一向愛美勝過性命,只粗看一眼便覺得眼都髒了。
這黝黑粗糙的皮膚,甚至還泛起油光,丑得讓人噁心。
溫玉白被氣樂了,見富陽縣主憤怒得手背青筋爆起,敲擊桌面呵斥他「丑得不堪入目」,他立刻退後兩步,拱手說:「商山四皓若見了縣主娘娘,也要自慚形穢污了娘娘的眼睛。既然娘娘看不上我的醫術,我這就告退,不敢惹娘娘生氣。」
伺候富陽縣主的婢女急了,她是貼身侍女,應是能說上一兩句話的。
「這興安郡不比金陵城講究,邱公子也出去轉了大半天,現在還沒找到女醫回來呢。奴婢聽說衛知府也是掘地三尺的找,才尋來這位懂醫術的小哥兒。有些人面貌醜陋,不能說他醫術不高明,或許……或許是他丑得太甚,藥石難醫已經絕望放棄了呢?」
溫玉白看那侍女一眼,謝謝她為自己說情,但謝意也不是很多啦。
富陽縣主極為難。
她勉為其難又看了溫玉白一眼,嘟囔著:「太醜了……」
恰好此時,菱花窗被晚風吹得微晃,那風直朝著富陽縣主撲了過去。
溫玉白一眼便瞧見,風吹得翻捲起富陽縣主的綾羅粉袖,她手腕手背上立刻起了細細的紅疙瘩,臉上紅腫處似是更厲害了些。
他心念一動,立刻說:「把窗關上!」
見侍女們尚未反應過來,他率先疾步奔過去,砰砰兩聲將一扇菱花窗合攏,解釋說:「這風中約是混雜著本地的花粉,縣主娘娘吹著風便起了蕁麻疹。」
風小了些,富陽縣主面上身上的紅腫眼看著沒再疊起,其他侍女們都回過神來,忙不迭將屋內所有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,一時間屋子裡陡然黯了許多。
富陽縣主一時沒吭聲。這裡天熱,夜裡風也暖,她一時沒往風上頭猜想。但關上窗,她立刻好受了許多。
她抬眼看看溫玉白,訥訥不言,還是嫌他丑。
除非他跪下懇求她,她才肯讓丑小哥兒留下來治病。
幫縣主娘娘治好病,他好處多著呢。名聲鵲起不說,富陽縣主出手一向爽快闊綽,從不虧待身邊人。
侍女們隨隨便便也能攢下幾百金。比中等人家開鋪子攢的家當還多。
富陽縣主靜靜的等著,沒想到溫玉白不慣著她。
溫玉白腳下生風似的已經走到了門口,轉身又向富陽縣主行了一禮,低頭說:「鄙陋容貌不敢驚擾縣主娘娘,娘娘應該是被風吹的,多避些風,這陣子飲食上也多注意著些,很快就能好了。告辭!」
眼看著溫玉白一隻腳已經跨出門檻,富陽縣主再忍耐也不得不慌了手腳,她厲聲道:「慢著!」
溫玉白收住腳,垂下眼帘,神色恭謹:「縣主娘娘還有何吩咐?」
「很快是多快?」
這蕁麻疹是自限性疾病,哪怕不治,遠離過敏原也會好。
溫玉白道:「慢則半個月,快則十天,縣主娘娘的紅腫便能消散。」
「會……會留下痕跡嗎?」抖著手摸了摸腫上加腫的臉,富陽縣主追問。
「這個不好說,縣主娘娘不抓不撓,應該不至於。」
溫玉白一腳跨門外,一腳踩在門內,是個不屈不撓的姿勢。富陽縣主垂著睫毛猶豫半晌,終於好聲氣的說:「你是有真本事的人,我不該以貌取你。你在驛館小住幾日,等我病大好了再走!」
侍女們都悚然看向溫玉白,富陽縣主這是主動向他低頭了。
溫玉白並不意外,給貴人們看病便是這樣麻煩,不好利索了,大夫很難脫身。若遇上王公貴族薨逝了,說不定還要賠上一條小命。
他要卸妝偽裝,隨身帶了工具,因此謝絕了指派婢女伺候他,只要了一個單獨的屋子住下。
第二日一早,他便匆匆起身,去廚房指點工作。
京城出來的人,都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,根據原主的一點記憶,溫玉白推測富陽縣主隨身帶了廚子,果然他一大早便開始忙活各色飲食,溫玉白有理有據將菜餚過了一遍,只剩下蜂蜜玫瑰飲、山藥薏米豬骨湯和小碗只放鹽的銀絲細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