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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59:25 作者: 鹿絨
宋洛臻好了後,他曾經的鋒芒畢露為之巨變,整個人孤僻沉鬱,不再於皇家獵場上一展身手,也不再結交才子文人,詩賦亦不再四處流傳。
就像是一抹舊日的殘影,漸漸的消匿蹤跡。
韜光養晦到了這個地步,竟還有人要害他,為什麼?
顧北驍連連嘆氣,最後什麼也沒說,什麼也沒做,只是每日親自嘗宋洛臻需入口的藥,帶著和他出生入死的一幫下屬照料宋洛臻。
等宋洛臻身子好轉,他才知道溫之航的遭遇,馬車駛到昔日車如流水的宰相府,白玉獅子已一倒一殘,朱門半開,冬日的雪花兒卷飛,府里已寥無人跡,衰草含煙。
溫益然灰心說:「咳,仔細想想,兩年前你沒有辦法,兩年後,你又能有什麼好法子?罷了……」
宋洛臻輕咳一聲,問:「你覺得無法幫溫宰相洗脫罪名,所以才幹脆擄走整個唐家村的人,因為你已發現了唐家村附近有一個鐵礦寶藏,打算鑄造兵器,意圖——」
他聲音極輕,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像犀利的刀鋒,割得溫益然心驚肉跳。
「你——怎麼知道?」
「我和小白一起發現的。」宋洛臻淡淡說:「他只想到了打制犁耙農具,鐵鍋鐵鏟,但我卻立刻猜到,上好的精鐵能夠打造出鎧甲兵器。」
溫益然手背上青筋直綻,謀反是要誅滅九族的重罪。溫家在京師的旁支仍在,宋洛臻若將他的事情稟報朝廷,數百口溫家人的腦袋都要滾滾落地。
宋洛臻卻拍了拍他的手背,說:「不必擔憂,我說過,我會幫你。」
溫益然按捺下殺意,盯著宋洛臻。
「我說過,知情不報,與爾同罪。」
宋洛臻和他又聊了一個時辰,將事情剖開談得透徹,溫益然才終於點頭:「好,我聽你的,繼續當衛旭。你既要往西南郡走,那小白和承允得留下,他倆是小哥兒跟著多有不便,又是我弟弟,我要留在身邊好好照顧。」
宋洛臻點頭說:「你們兄弟能重逢,自然要好好團聚。若有機緣,我和小白也自會再見。」
第48章
千里送君終須一別, 但溫玉白沒想到,離別來的這樣倉促突然。
宋洛臻臨去時起得極早,溫承允猶在睡夢中, 溫玉白因有心事,早早的便起來了。他匆匆將鬢髮攏好, 瞥一眼半開的妝奩里寶光流轉的各色髮簪髮釵, 還是毫不猶豫的撿了宋洛臻親手給他削的那一根木釵戴上。
被磨得光滑的釵子很流暢的插進艷麗厚實的髮髻里,溫玉白只在鏡中看一眼, 便匆匆趕了出去。
溫益然把他和溫承允的臥房安置在自己的跨院裡,剛起來還披著發, 便聽見溫玉白的腳步聲咚咚的過去,他到底沒忍住,說:「越大越離譜,意態從容嫻雅, 行不動環佩的規矩都學哪裡去了?」
自從風如故以夢勸他, 讓溫益然接受了二弟撞壁後撞出個新腦子的說法,溫益然已經接受了這個活潑跳贊的新格局,風如故見他開口, 知道他忍耐得已經盡力了。
他剛要安慰,誰知菱花窗伸進來一顆腦袋瓜,溫玉白耳聰目明,一眼便看見風如故和溫益然姿態親昵,他哥坐在床沿上, 風如故還沒起來, 滿頭墨色烏絲堆在枕上, 婉轉清秀。
他磕了一秒cp, 沖溫益然道:「行不動環佩我做到了啊!」
他得意的一轉身, 輕薄的三層茜紗飛揚如霞光。
「我沒攜佩,它們都在我的妝檯上,自然一動不動。」
風如故噗嗤一笑,溫益然瞠目結舌,溫玉白已經又跑了。
宋洛臻果然在馬廄里。
此地離西南郡仍有百里之遙,即將趕路,他給坐騎添了豐盛的草料,讓白馬可以美美吃上一頓。
一旁宋洛臻送給溫玉白的棗紅小馬似也知道離別在即,很親昵地用馬鼻子去拱白馬的脖子,兩馬依依惜別。
溫玉白人到眼前了,又踟躕難前。
他也不明白,心口這股酸澀滋味是怎麼回事。宋洛臻和他又非一路人,本就是湊巧同行。如今他找到了親人,宋洛臻還要赴任,他沒有理由再跟著宋洛臻。
千里送君終須一別,溫玉白心裡暗暗念著,不知不覺嘟囔成了,念念不忘,必有迴響。
宋洛臻秀骨珊珊的手持著一把長梳,正給白馬梳理鬢毛。過去這活計自有手下代勞,如今孤身在外,他不放心假以他人之手,便自己動手,那馬毛本就油亮潔白,被梳得妥帖順滑,溫玉白看著他的手發愣,心裡的離別情堵卡在喉嚨里,一時說不出來。
兩人都沉默著,晨光將少年匆匆挽起的鬢髮邊最細小的絨毛都照得絲絲分明,少年的面頰如一顆將熟的蜜桃,吹彈可破。
——只要他的手撫上去。
「路上……小心啊。」
溫玉白乾巴巴地說道,忽又想起準備好的東西,忙把小包袱端在前頭。
「這裡面是一些蜂蜜玫瑰鹵和椒鹽小餅。我知道你路途上不愛吃喝,尤其嫌水不夠清澈,有一點味道便不飲。這樣不好的。」
溫玉白說得鼻頭沁汗,宋洛臻已將包袱接了過去。
「多謝。」
「你不要誤會,哈哈。」溫玉白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麼,「兄弟之間互相關照理所應當!」
宋洛臻聞言,抬眼看他。
他仍舊戴著障眼的面具,那張臉平庸死板,只有一雙眼是活的,仿佛春融寒冰,水光流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