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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59:25 作者: 鹿絨
就像是給九殿閻羅的開門帖,兵卒的血、其他人的血,他已經不再是紙上談兵的京城公子,殺人不過是一念之間。
這一夜的八仙桌上,飯菜其實比平日要豐盛,上路前總要做個飽死鬼。溫益然見宋洛臻貌不驚人,用飯的儀態卻是閒雅得無可挑剔,這甚至讓他庸俗的外貌也變得無足輕重起來。
「飯菜味道如何?」溫益然殷勤地問,宋洛臻停下象牙箸,淡聲回:「還可入口,只是沒有半分新意。」
「哦?」這話溫益然自己說過,但宋洛臻再說一遍,便有些失禮。
宋洛臻又說:「不如小白下的一碗銀絲面。」
他是頭一遭喊溫玉白作「小白」,溫玉白原身的記憶里,他的小名是初哥兒,「小白」這名兒聽著親切,是獨屬於他的。
春鵲以前總這樣叫他,離了春琳城之後,他還是第一次聽宋洛臻這樣叫他。
溫玉白臉上遽然一紅,又很得意:「我開的辛味居可能掙錢了,若讓我好好幹上十年,定能掙下一筆家業!」
溫益然不置可否地「嗯」了聲,親自提起銀錫酒壺給宋洛臻倒酒,剛才已經喝了一道酒,如今又滿上,放在碎冰瓷盆里鎮過,這酒一出壺,清冽的酒香四溢。
「洛兄,你護佑小白一路平安,我要親自敬你一杯!」
宋洛臻看著酒壺上雕的五蝠獻壽圖,那蟠桃是嵌的一顆粉晶,盈盈流轉十分可愛,突然莞爾一笑。
第44章
宋洛臻一笑, 那狹長鋒利的眉眼也微起弧度,讓他蒙著羊皮面具的臉上唯一生色的五官格外亮眼。
「大人,你在我面前玩弄這副手段, 真是班門弄斧。」
那所謂無色無味、殺人於無形的藥粉,根本是從宮禁中穿出來的。他宋洛臻雖身不在皇宮大內, 但從他誕生之日起, 宮闈重幕後的刀光劍影、陰私伎倆就未曾遠離過他。
而用兩重機關的酒壺下藥,更是他三歲小兒時便知曉的。不過那時下到他父王酒壺裡的, 是另一種使人陶陶然、昏昏然如腳涌祥雲、地現金蓮,一路扶搖之上九萬里的秘藥, 讓他父王浸淫於夢境中無可自拔,昏聵的眼再也不肯多看滿目瘡痍的人世間一眼。
溫益然沉吟不語,屋內氣氛頓時劍拔弩張,風如故悚然, 如受驚的貓兒一般瞪起眼, 仿佛翎毛都要豎起來。
溫玉白也回過味兒來,他愕然道:「這酒水裡有毒?」
說著,他便將酒壺搶在手裡, 乾脆不管那粉晶旋鈕是怎麼使用的,直接將酒壺的寶塔蓋掀開,將裡頭的酒灑了一地。
「怎麼可以這樣呢?」他直著嗓子說,「都說好了的!」
溫玉白有些生氣,又不知道氣該往哪裡撒好。兄長九死一生, 自己似乎不該逼他。但他隱隱有種不安的直覺, 溫益然在雍城冒充衛旭, 怕是已經犯下了極可怖的罪行, 他自己已無回頭路可走。
宋洛臻漠然看著地上濕漉漉的酒痕, 手按在腰上引而不發,溫玉白扭頭懇切地看著他:「都是一場誤會……」
後半句他沒說出口。
溫益然想殺宋洛臻,而他卻希望他不要計較。
宋洛臻雖沒有正眼看溫玉白,隻眼底一掠,便知道他臉都急紅了,熱出一頭的汗,在悶雷聲隱隱的晚上,香汗雜著他身上隱香,蓬著一股子熱氣慢慢的洇過來。
他不願他為難。
宋洛臻將手放回到桌上,纖長有力的武者的手伸展著,砰砰敲了兩下桌面。上好的紫檀木發出金石之聲。
「溫兄,你不必擔憂。我早已知曉你是小白的哥哥,溫之航的親兒子溫益然,絕不是興安郡知府衛旭。從我知曉這件事起,並不打算向朝廷告發你們,隱瞞竄逃的罪犯與罪犯同罪。」
他說的不錯。
溫益然黑森森的眼盯著宋洛臻,此人裝作小廝潛入府中,同時也斷絕了和外界的聯繫。從他假扮上衛旭那一日開始,整個私宅他便設法防得嚴嚴實實。御下他陰晴不定、暴虐無常,反倒讓僕人們間互相猜忌、互相提防,為了討衛大人的歡心捕風捉影的悄悄告狀。
他知道,宋洛臻從入府以來,確實沒有向外傳送過任何消息。若是將前後時間稍微再移一移,宋洛臻知情不報、協同藏匿的罪名已經落實了。
風如故強做鎮定,手卻在微微的發抖,手背上幾根纖細泛藍的筋都繃了出來。
溫益然看了心疼,暖而乾燥的大手伸到風如故的膝上,輕輕覆住他的手。
面具戴久了,心累。
「洛兄,你猜的確實不錯。」
一
溫玉白沒想到,這知府私宅的花園裡竟別有洞天。
從他被接進府里時,便聽粗手笨腳的侍從們不止一次提及這花園,說是木步廊曲折如九連環,中間繞過一頃碧波湖面,湖旁山石磊砌成嶙峋、高低峰錯落有致,其中更有各地的名品花草無數。
興安郡和西南郡相鄰的雍城有一個特點,四時溫暖如春,風雨飄搖不定。當地人出門,哪怕是晴天都要帶傘。
而順著廊子觀後花園的風景,根本不必憂慮電閃雷鳴、大雨如注,雨絲打上廊頂的獸脊,水簾順著拱腳一道道垂落,將夜半的風景渲染得縹緲玄妙。
但這樣好的風景,侍從們雖喜歡,但並不敢自己來玩。溫玉白曾問他們緣由,叫馨兒的姑娘率先搖頭,其他人便都不肯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