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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59:25 作者: 鹿絨
「我聽說讓人嘔出來最好的法子,便是喝金水,你知道金水是什麼嗎?」
風如故面色驟變,他和溫益然貼得極近,對方身上的臭味陣陣襲來,他本就快嘔了。
又聽溫益然絮絮叨叨說什麼「把現成攢了個把月的金水給你全喝下去」,他再也忍不住,低下頭大嘔特嘔。
一
溫玉白聽得竊笑不止。
這確實是溫益然能做出來的事。在原身殘留的記憶里,他親大哥沒被溫之航家法管教出來以前,是遠近聞名的相府小霸王。
因他俊秀過人,不少人腹誹他「金玉其外敗絮其中,是毀家的祖宗」。
「風如故看上去,確實像有潔癖。」他和宋洛臻一樣,不過宋洛臻目中透著清冷孤絕,目下無塵。而風如故看似溫柔,卻很有距離感。
溫益然聳肩,整個人都輕鬆起來,目中的沉鬱憤懣減去不少。
「我那是為了救他的命,他不過是告老還鄉的風侍郎小公子,可比我這個相府公子還挑剔。」
溫益然這股敝帚自珍的挑刺兒語氣,還有他唇邊若有似無的笑意,都讓溫玉白微微出神。
「後來呢,後來呢?」
「後來?他倒是把□□都吐了,等他略緩過神來,看著一地狼藉,和那幾具屍首,頓時又面無人色。」
一
溫益然是真心不想風如故死。他孤身上路,曾經擁有的關懷和柔情都離他遠去,如今這慘白著臉的年輕男人冒死相救,他心裡很是受用。
他將院子裡埋過酒的坑挖得更大,把幾個兵卒都埋進去,又挑水將屋子掃洗得乾乾淨淨,窗戶大敞通風,沒多久,這屋子裡有異味的便只剩下他自己了。
他和風如故四目相對,風如故仍張唇喘氣,渾身上下被汗浸透了。
只是,眸光暗沉下去的死寂又活了過來。
「我給你燒熱水,你好生洗一洗,再睡一覺,明日便能好起來了。」
風如故被溫益然抱到了柴房,大桶子裡熱氣騰騰,在被放下前,風如故用力攥住溫益然的衣裳,竭力說:「你呢?」
「我?」
「你先洗澡!」報仇和未來都暫時放一放,溫益然若是再不把他自己洗刷乾淨,風如故還不如自己死了乾淨。
屋裡的人陷入回憶,話說得如寶帶河的水一般源源不斷。
眼看著日頭西斜,府里的下人們挑著尺長的杆子,桿頭一點燭火,伸長了胳膊、墊著腳去點燈籠。
那金紅色的燈籠便如漸次明亮的龍宮夜明珠一般,搖曳著水紋一般的火光,照亮了沉浸在舊夢裡、風如故琥珀眼中的流波。
偽裝成衛知府私宅下人的宋洛臻被風如故擋在門外。
其實風如故根本擋不住宋洛臻,是溫玉白說:「等我出來便把事情都告訴你。」
於是,房門在他們眼前緩緩掩上,宋洛臻蠟黃的臉上毫無表情,但風如故卻能覺察到,他整個人都鬆弛了一些,沒剛才繃得那樣緊。
他意態閒散地在風如故身側的吳王靠上坐下,歇了不一會兒,竟有下人匆匆跑來,向風如故行了一禮,旋即不客氣地呵斥宋洛臻道:「闔府上下都在忙,就你一人慣會躲清閒?還有膽兒跑到風公子面前躲懶?你可真是渾身長滿了心眼子,知道風公子脾氣好,不罵人?程管家叫我告訴你,再不去幹活兒,小心他把你剝皮抽筋!」
第43章
風如故一愣, 他知道宋洛臻身份不簡單,於面容上也有所隱瞞——那灰撲撲窄袖下的一雙手,骨骼清峋, 膚色極白,連手指上的肌膚紋理都細膩如羊脂玉。他劍法卓絕, 卻連一枚老繭都沒生, 可見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。
而面對如此呵斥,宋洛臻既沒有發作, 也沒有辯駁,只是很順從地起身朝步廊另一端走去。
從下午至晚上, 屋裡的人傾心吐膽,宋洛臻也在風如故的眼皮子底下,完成了送東西、掃灑、各個屋子焚香驅蚊蟲和一溜步廊燃燈的活計。
燈火極亮,房門開時, 風如故見他就站在最幽暗的地方, 松風火影中,他的衣袍微微的翻飛。
看著他,風如故隱隱不安。
只是溫玉白一句話, 風如故的不安便煙消雲散。
他側頭步出門檻,笑盈盈地看著風如故,說:「嫂子,你辛苦了。」
風如故若還是過去那個健步如飛的少年,此刻非得衝出七八道迴廊, 將臉埋進池水裡浸一浸清醒一下。
溫益然見他窘得手足無措, 臉紅得滴血一般, 若在無人處, 真想握著他的耳垂和他說句話, 但在弟弟面前,只好咳嗽一聲,說:「別拿他開玩笑。」
溫玉白瞥他一眼,撇嘴輕輕說:「我哪裡是在開玩笑了?嫂子能忍你這樣久,把你照顧得這樣好,他難道不是辛苦極了?你頭髮都長虱子了,多虧人家幫你用篦子一點點的剔掉,不然你現在得頂著一顆禿頭呢!」
溫玉白原先對言咒的一點渺茫愧疚,早在溫益然極真摯的傾訴中蕩然無存。
人生苦短譬如朝露,尤其在缺少醫療手段、一個重感冒都能嗝屁的古代,溫益然能遇到知心人攜手餘生,是他的福氣。
「好了,好了,我們絮叨這麼久,讓嫂子一個人在外面呆著,都月上樹梢了還沒吃飯,你還知道心疼人麼?」溫玉白對溫益然是懟了又懟,活潑得像是廊上鳥籠里的雀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