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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59:25 作者: 鹿絨
    幾天功夫,風如故滿城的跑,累的人消瘦一圈。他生怕母親心緒鬱結,晚上陪著安慰她,霍夫人卻只是忙著手上的針線活,他說了許多暢想未來的話,而霍夫人只是微微一笑。

    等他總算賃下小院,霍夫人點點頭,說:「我給你趕製了幾套衣裳,你試試看合不合身。」

    其實不太合身,風如故速度驚人的消瘦下去,霍夫人按照他過去的身量裁衣,衣袖和腰都空空蕩蕩,風如故只將粗布腰帶束得緊些,說:「沒事,我再多吃些就合身了。」

    第二天他起的很遲,只覺春日暖風吹得臉上絨絨的癢,像被一隻頑皮的手來回撥弄著。

    他倦得很,眼睜得很慢,半晌也沒明白,拂面如春霧的輕綃是什麼。

    當他徹底看清的一瞬,周身的血液凝固成冰。

    霍夫人不再暢想未來,在風如故即將帶她開展新生的前一夜,在母子將就緊湊合住的破舊柴房裡,風如故躺外榻、霍夫人躺里側的木架子上,她將腰帶掛在架框上,跪朝里側自縊身亡。

    反覆拂過風如故面頰的,是她身子僵硬後隨風微晃、已不帶餘溫的衣袖。

    風如故抱著霍夫人的排位回到風府,母親既用性命維護清譽,他也不惜此身,要讓母親的排位進風府祠堂。

    「你們不過是為了侵吞爹爹留下的財產,而構陷我母親!那男僕已經招了,他收了你們的銀子害人!」其實獲夫人自縊身亡後,那男僕便逃跑回鄉,風如故是詐他的三位異母兄長。

    「你們不讓我母親的排位進祠堂,我便去衙門鳴冤,讓衛大人替我主持公道!」

    風家三兄弟自然知道衛旭雁過拔毛的好習慣,頓時又驚又怒,之後便沒了人性將風如故挾至藍寶山,想弄死他一了百了。

    溫益然救下風如故的那一日,風如故撐著一口氣,手肘磨出血來,一點一點的朝山下爬。

    也不知爬了多久,他抬頭一看,頓時呆了。

    他做夢都想不到,竟這樣快再見到二哥。

    風家老二應是跑得太快,從陡峭的山路滾了下來,他的腦袋和身體形成了詭異的反弓之勢,活人絕對做不出這種姿勢來。

    流到石頭上的血已經變成淤紫,風如故茫然地爬了過去,還是探了一探鼻息。

    三位兄長里,說話最難聽、最狠毒絕情的便是風家老二,他的仇竟這樣報了。

    風如故將風家老二身上的財物都搜刮出來,沒有任何愧疚之意的收下。路上遇到獨居於山下的獵戶,他付銀子讓獵戶把他抱下山,還連夜請了大夫給他看傷。

    老大夫走後,風如故萬念俱灰。

    拿了大把銀子的獵戶滿臉歡喜,連連追問:「公子,你真要用這麼多銀子買我的屋子?」

    風如故只閉眼點頭。

    他的腿廢了,風家剩下的兩個人,他怕是沒力氣再報仇。他風如故有恩報恩、有仇報仇,如今恩人枷鎖已除,這一刻,他甚至希望兵卒的刀鋒快一些,他好少受折磨。

    溫益然並不知風如故千迴百轉的心思,拎起椅子哐哐往兵卒腦袋上砸,那幾個兵卒中了毒,本就是強弩之末,紛紛軟倒在地。

    等他再一抬頭和風如故四目相對,頓時瞠目結舌,只因風如故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已因痛苦而扭曲,他的唇角也滲出黑血。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溫益然不敢置信:「毒是你自己下的,你也能中毒?」

    風如故已經決意赴死,但他對上溫益然「世上竟有你這種蠢人」的目光,真是氣血翻湧,險些一口血噴在溫益然的臉上。

    他掙扎著揪住溫益然的衣襟,細長的手指蹭過塵土,臨死的人了,眉頭也不自覺皺緊幾分。

    「我若不和他們同飲同食,你以為……你以為他們會信我……」這句話說得十分艱難,他喉中咯咯作響,終於再也壓制不住洶湧的熱意,血從唇上湧出,紅得異樣。

    溫益然將他無力後仰的身子抱著,很是迷惑不解的繼續氣他。

    「我以為你先將解藥服下了。」

    風如故痛徹心脾,連喘息都牽起一片劇痛,他半垂著睫,氣咻咻說:「砒|霜……哪有解藥?」其實他行事前抱著玉石俱焚不惜此身的信念,只想把眼前這個髒得不成樣子、一身臭味的男人救了報恩,壓根沒想過自保。

    但,死都死了,他更要懟回去。

    溫益然沉默片刻。在京中他知道有秘藥融入水中無色無味,殺人於無形,死了旁人也以為是疾病發作,他還以為風如故用的也是此等高級貨,未料到他使的不過是居家必備、殺人越貨的常見毒藥罷了。

    好在——

    「你不必怕,□□使人致死,需服用的劑量極大,我看你整晚並沒有吃什麼,毒素較輕,我幫你將毒嘔吐出去,你定能活下來的。」殷朝的□□尚無提純萃取技術,毒性極微,殺老鼠治楊梅大瘡可,殺人難。用□□下毒,難怪那幾個兵卒還有餘力砍人。

    溫益然一面說,一面重重的捶擂風如故的後背,將他單薄的背脊捶打得砰砰響。

    風如故煩悶欲嘔,雙足又不能動,只好左右扭閃,但溫益然的拳頭重得像敲在他心上,他真沒想到,死都死得不清淨,頓時心下悽然,目光也多了幾分悽愴。

    「住……住手。讓我安靜去死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死什麼死?」溫益然托起他下巴淡淡一笑,手上力氣並未減小,他捶的是致人嘔吐的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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