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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59:25 作者: 鹿絨
年輕人靦腆一笑,說:「我哪兒會種茶葉,這是我在山裡頭采的,聽說城裡人的茶水什麼都不加,但我覺得有些苦,要加些野蜂蜜和紅棗才好喝。」
他說著,移到桌邊,給他自己倒了滿滿一杯茶喝了,露出滿足神情。幾個兵卒正渴得嗓子冒煙,見狀臉色都有些不好看,年輕人過了半晌,才糊裡糊塗的說:「哎呀,官爺們是渴了吧,各位請喝茶!」
他一面給眾人斟茶,一面急急說:「我家裡也沒甚麼好東西,今晚便殺上兩隻雞,再加上臘肉蒜苗給官爺們做一頓好菜好飯!」
幾人已經將茶水分飲一空,也沒甚麼異樣。這年輕人很識趣懂事,兵卒們歇息了不到半個時辰,隔壁廚房已經傳來極濃的柴火雞香味。
為首的兵卒出去放水,大搖大擺的進了廚房,將一小瓶藥粉撒進一碗盛好的手撕雞塊里,年輕人一怔,這兵卒低聲說:「你不必害怕。我們押送的乃是極兇惡的殺人狂魔,這就要將他送去殺頭。這藥粉不過是讓他順從些,不要在路上生事。」
說著,他曖昧地捏了年輕人的肩頭一把,得意地看見年輕人白皙的臉透上薄紅。
兵卒們風裡來雨里去,哪怕不好斷袖分桃,有些人也會撿清俊的年輕男人瀉火,圖的是方便耐用,清秀的男人貌似小哥兒,卻又不像小哥兒嬌貴,下手重些也不會折騰的散架。
若不是見年輕人生的清秀可愛,夜晚堪有大用,兵卒們怕是一進門就要扭斷他的脖子省事。
年輕人性格似是軟弱可欺,忙不迭點頭:「殺人……狂魔?好的好的……」
至星落大地,夜深如墨,年輕人將飯菜都烹製好,有些艱難地端進主屋,兵卒們見他果然將那盆手撕雞塊放到了溫益然面前,都放下心來。
為首的兵卒親自幫溫益然卸下枷鎖,溫益然一愣:「囚犯流放途中,需日日披枷帶鎖,不可輕易卸下。」
兵卒體諒大方地說:「溫公子,容我說句僭越的話,這裡天高皇帝遠,咱們都不說,誰知道我給你解開枷鎖了?今晚之後,您便歸衛大人管,我們又要千里迢迢的回金陵去,山長水遠終有一別,咱們今晚敞開懷了吃,以慰離情!」
他說的情深似海,旁邊的兵卒湊趣兒:「只可惜沒酒!」
「有的!」年輕人接過話,乖巧地說:「我去年埋了幾壇果子酒在院子裡,只是我現在腿腳不便,不好挖開——」
「這有啥?」兵卒們高興起來,喜滋滋的去院子裡挖出酒罈子,一拍封泥,真是酒香四溢,將他們肚裡的酒蟲都勾了上來。
屋子裡暫時只剩下年輕人和溫益然二人,溫益然見年輕人唇齒翕動,無聲的說了兩個字。
——多謝。
兵卒們讓年輕人將飯菜先試吃一遍,只除了那碗手撕雞塊。他唇形生得極美,唇珠豐潤,下唇飽滿,熱菜一口口吃下肚去,熱氣蒸得他唇紅齒白,平添幾分春色。
等他大口喝了一盅酒,為首的兵卒更看得心痒痒,就著他的手將粗瓷酒盞接過去,殘酒一口飲盡。
「溫公子,你也吃啊,多吃點!」
年輕人目光平直冷淡,唇卻勾起:「是啊,尤其是這道手撕雞塊,是我母親教我做的,很好吃的,請你嘗嘗。」
溫益然點點頭,舉箸大口吃肉,如眾兵卒所願,只吃那一碗手撕雞塊。
眾人酒足飯飽,為首的兵卒換上猙獰笑容,看著溫益然說:「溫公子,咱們離別的時候該到了。」
溫益然明知故問:「哦?難道我們要星夜趕路去雍城?」
兵卒算著迷藥發作的時間,笑道:「不必再趕任何路,溫公子,你就要解脫了——」
他話未說完,卻覺心口似被人重重擂了一拳,痛楚難言的麻癢之意蔓延咽喉,他一手撫著咽喉重重咳嗽,咳到第三聲,一口黑血噴了出來。
眾兵卒這才知道中計,兵卒的頭子憤然拔出佩刀朝風如故砍了過去,風如故原就雙腿有傷,此時和他們一樣中了毒,再也沒地可逃,他也坦然閉目受死,揚起細長的脖子,那刀鋒轉眼間便到了他的咽喉。
風如故確已再無餘念,過去半年時間,於他來說如墜一場無盡無窮的噩夢。從老父風蒙風邪入體、纏綿病榻很快離世起,風家便不再太平。
按說風如故的生母嫁進風家,已經是風蒙鰥居十七八年後的事情,原配夫人在金陵過身,和她素未蒙面,兩人更無從生出罅隙。但風家三兄弟卻將她視作狐媚淫邪之人,甚至將原配夫人的死也怪責到風如故母親霍氏身上。
他們為霸占風家財產,更是買通了下人和穩婆,構陷霍夫人私通男僕,亂了風家血脈,指著風如故的鼻子罵他「狗雜種」。將他們趕出風宅時,甚至不准他們穿著外衫、佩戴任何一件首飾離開。
風家二郎最是刻薄,冷笑道:「你們母子倆一肚子壞水,把我爹哄騙得團團轉,我大哥一輩子行善積德,沒讓你們把過去二十年吃的喝的都還回來,已經是給足了你們面子。你可別給臉不要臉,叫我們把事情嚷到官府衙門去,到那時你騎木馬遊街,可連中衣中褲都穿不上了!」
霍夫人在年紀比她還大的晚輩面前顏面無存,她一言不發將頭上守孝的銀器摜在地上,昂著頭和風如故走出大門。
風如故不得不找朋友周濟,才借來銀子四處租賃房子,因手頭緊,沒落腳地的他帶著母親先住了幾天客棧的柴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