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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57:57 作者: 十舞
周身驟暗,風亦止息,空氣陰冷潮濕。
隔著數道鐵欄,虞瑤看到一團蜷縮的身影。
少年的白色弟子服遍布灰與血的痕跡,已是污濁不堪。
他靠在牆角,微垂的面容上,是與年齡不符的頹敗模樣。
「我知道那個弟子的死跟你沒有關係,可在審訊時,你怎麼一句話也不為自己辯解?」她下意識地要往他的方向伸過手去,指尖剛越過鐵欄不到一寸,卻被某種力量彈開,鐵欄上陡然現出纏繞的符文。
少年原本修長白皙的手指沾滿血污,此刻緊緊揪住衣袍,「師尊,您該好好休息,不該來這裡。」
她一手握緊冰冷鐵欄,不顧符文灼痛,抬高語聲,一字一頓,「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?」
少年抿緊嘴唇,上面赫然是幾道乾裂帶血的傷口。
好半天,他才開口,每一個字音都吐得艱難,「事已至此,沒有人……會相信我的。」
「可我相信你!從你十二歲到十七歲,你跟在我身邊整整五年,我何時懷疑過你?」她苦口相勸,「這五年,我有沒有教過你,該說的時候就要說,該抗爭的時候就要抗爭?如果連你都保持沉默,那我又該如何幫你?」
少年的如墨長發凌亂地散在臉頰兩側,牙尖在唇上扣下深深的印,而血絲正緩緩滲出,「師尊,您回去吧。徒兒會當作您今日不曾闖過禁地,徒兒半個字也不會跟他們說。」
「你為什麼急著催我走?」她愕然一頓,仿佛意識到某種更為可怕的事,「是不是有人脅迫你?你告訴我,是不是有人逼你這麼說的?」
然而少年只是咬緊嘴唇,拼命搖頭,就是不說一個字。
「阿遠,你說話啊!」她急得恨不得將這排鐵欄炸斷,可伴著這股怒火湧上喉嚨的,卻是血的腥甜味。
「師尊,您難道忘了麼?」少年話聲陡涼,抬起的眼中,竟露出一絲黯淡笑意,「徒兒不叫阿遠,那只不過是您為我取的名字。徒兒的名字,本應是……」
可沒等他說出本名,虞瑤眼前的畫面,便隨著他的話音戛然而止。
「小瑤,你能聽到師伯說話嗎?」
「小瑤,快醒醒,別嚇師叔啊!」
「嘶嘶嘶,嘶嘶!」
虞瑤是被三道交替的聲音吵醒的。
她睜開眼時,面前不再有沒頂的潭水,卻出現了頭戴帷帽的隋問山,眉間緊皺的卜行雲,還有一顆吐著信子的黑色蛇腦袋。
「師伯師叔,你們怎麼都在這?」
卜行雲拍著大腿,瞪了隋問山一眼,又對她說:「你師伯怎麼就同意讓你泡寒潭呢?你底子弱,又被寒氣侵蝕,剛才在寒潭裡差點就沒氣,嚇死你師叔我了!」
「這不是有我在邊上看著小瑤嗎?我一發覺不對,便把她撈上來,以靈力喚回她的神識。」隋問山抬手撓了撓帷帽頂部,遲疑著問她,「小瑤,你找回你想要找回的記憶了嗎?」
虞瑤思忖片刻,木然搖了搖頭,「……還差一點。」
她從寒潭岸邊慢慢坐起,低頭看去時,才發現身上衣物已在避水訣的作用下烘乾徹底。
可潭水中的寒意仿佛還留在她的四肢百骸,令她止不住地打了個顫。
小黑蛇吐了吐蛇信,便攀上她的肩頭,涼冰冰的小腦袋在她的頸間蹭了又蹭,不管她怎麼安撫蛇身,它都不肯放開。
卜行雲掂著袍袖,很是感慨,「你家溜溜還真是粘人。我剛趕來寒潭,它就跟著竄了進來,在地上嗖嗖爬得飛快,簡直不像一條普通的蛇……」
隋問山冷聲打斷他,「師弟,說正事。」
卜行雲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,轉而語聲沉穩地告知她,「小瑕平安回來了。」
「她回來了?她在哪兒?我想見見她。」虞瑤立時便從寒潭岸邊站起身來,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。
卜行雲趕忙扶好她,旋即寬慰道:「小瑕沒有大礙,目前正在竹屋休息,待會我們帶你去看她。」
「那就好,」虞瑤喃喃,「他們都平安回來就好。」
她本以為卜師叔會接著說下去,卜行雲卻在這句話後止了聲,只默然張了張口,是欲言又止的模樣。
虞瑤這才隱約察覺到水霧瀰漫間一分凝滯氣氛,心中頓時惶然,「師叔,您怎麼不說話了?」
卜行雲神色憂慮地撫了撫鬍子,半晌後,才遲疑道:「晏小友他……還沒有回來。」
第59章
虞瑤心覺不妙, 追問卜行雲,「那小瑕是怎麼回來的?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?」
卜行雲端著袖子,連忙道來, 「經過幻象之擾後, 你師伯加強了山門防守,還將一縷神識接入山門。小瑕回來是在三盞茶以前,我當時在盤問弟子,是你師伯傳音告知我山門外有新的異動,但他忙於監督你在寒潭中的狀況, 不便親自前去查看。」
他緩了口氣,又道:「誰知,我跑去山門前一瞧, 小瑕居然就躺在傳送法陣的餘輝中,周身還帶著十分嚴密的護身法障。想來, 是晏小友先將她傳送回來,為保她安全,還特地施加了護身用的法障。」
「他明明答應過我,天亮之前, 會把小瑕平安帶回來……可現在小瑕是平安回來了,他又在哪?」虞瑤越說越擔心, 下意識地探向儲物囊, 忍不住想用金簪傳聲一問。
可她跳下寒潭前握在手裡的金簪,已不在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