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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57:57 作者: 十舞
晏決淡然抿茶,指尖不經意間滑過杯沿,輕點兩下,「早在兩百多年前,上元宗所處之地便已氣數將盡,臨近分崩離析。若不是他們盜來寶物,強行改變仙山命數,整個宗門早就不復存在了。」
「上元宗的鎮宗之寶當真是盜來的?我初次聽聞這傳言時,還以為是上元宗氣運大轉,招人嫉妒而已。」卜行雲面露驚愕,差點沒一手把自己鬍子揪斷,「晏小友,你說這話,可有什麼證據?」
「如今修真界大多法寶,皆由煉器所得,而煉器所用材料,無不自天地之間。上元宗既是正道,鎮宗之寶所用煉器材料,也理應自修真界。」
晏決兩指環住茶杯,眸光森冷越過杯沿,似一柄極鋒利的冰刃,划過副掌門的視野,「您可曾聽聞,上元宗在過去兩百年間,提及鎮宗之寶的處?」
「……確實未曾聽聞。」卜行雲緩緩搖頭,「我只當是他們把那玩意寶貝得緊呢,不捨得公之於眾。」
「上元宗平日裡處事高調,修真界皆有耳聞,可他們對於鎮宗之寶,卻這般遮遮掩掩、絕口不提,仿佛生怕被人得知什麼底細。」晏決放下茶杯,杯底觸及桌面時發一道令人警醒的碰響,「您就不覺得奇怪麼?」
卜行雲欲言又止。
在座其餘三人亦是無言。
沉默的氣氛在屋中蔓延,一時間,連透過門戶的晚風都顯得如此吵鬧。
好半晌後,還是隋問山在帷帽垂紗的掩護下,率先打破寂靜,「倘若上元宗那鎮宗之寶並非源自修真界,難道……還能是自魔界不成?」
晏決輕撫茶杯,不再言語。
然而,隋問山已從他的沉冷神色中得到答案,此時難掩驚駭,「傳聞魔界靈氣稀薄、環境險惡,唯有煉器資源豐富異常,一直為修真界所羨慕。只是魔界防守森嚴,與修真界又素來為敵,若你所言屬實,上元宗又是如何得來那般珍貴的煉器材料?」
「還能如何?不過是暗中勾結,沆瀣一氣罷了。」晏決的手指扣在茶杯之上,泛白指尖稍一用力,瓷杯便在他手中怦然迸裂,冒著熱氣的茶汁當即在桌上灑開。
「你的手!」虞瑤匆忙捧起他被瓷片劃破的手,只見鮮血蜿蜒滴入那一小灘茶水中,流經漂浮的茶葉,顯絲絲縷縷妖冶的紅色。
情急之下,她隨手從儲物囊中抽那條舊髮帶,繞著他滲血的指尖纏了一圈又一圈。
可虞瑤才剛為晏決系上一個結,他便起身離席,一聲不吭走竹屋,向暮色下的竹林中步去。
隋問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「小道友瞧著頗有些義憤填膺的模樣,莫非是我們說錯話,讓他想起什麼不愉快的事了?」
卜行雲同樣不明狀況,「我也覺得奇怪,晏小友先前還好好的,怎麼我們一提到上元宗,他就變了臉?難道他跟上元宗有什麼我們不曉得的過節?」
虞瑤正對著碎裂的茶杯有些茫然,耳邊便傳來師妹的輕聲詢問,「師姐,他怎麼了?」
「我去看看他。」她回過神來,朝屋內匆匆拋下一句「失禮」,便循著晏決的身影追了去。
男人的步履並不算快,卻很堅定。
一路上,虞瑤並沒有急著阻攔他,而是跟在他身後,任他繼續走著。
當晏決終於停下腳步時,虞瑤卻看到,眼前是與白日裡截然不同的蓮花池。
深藍由天際向池中蔓延,水天儼然一色,而在水中游弋的螢光小魚,仿佛能沿著池水飛向夜幕。
晏決正背身佇在池岸邊,發尾與袍袖皆在風中鼓動。
這道身影在日光下原是清淺月白,此刻披著夜色,卻顯得分外凝重。
虞瑤輕手輕腳繞到他的身側,與他並肩站著。
誠然,男人畢竟高她一個頭,儘管她站在他身旁,肩膀也還是比他的矮下一截。
池岸濕滑,當她努力踮腳,想要把自己拔得與他一般高的時候,腳下卻險些一崴。
她踉蹌著向池水傾倒之前,胳膊已被牢牢抓住。
因著身姿傾斜,馬尾便垂在虞瑤頰側,使她看不到晏決此時的表情。
不過,她能感到他手中力道的堅定。
虞瑤趁機站穩身形,理了理髮絲,這才轉過視線,看向他牽住自己的那隻手。
上面還繫著她用來為他止血的舊髮帶。
池岸晚風習習,將髮帶朝她吹拂,還捎來一絲淡淡的血腥氣,和他身上一股說不的冷香。
意識到自己在關注些旁枝末節,虞瑤稍稍定了定神,待他鬆開手後,反手握住他的手腕。
兩人都沒有說話,似乎是保持著某種奇怪的默契,直到晏決試圖將手抽離時,虞瑤才加重了手上力道,微微朝他歪過頭,問,「當著宗中長輩的面,你就那麼倉促離席,多不給他們面子啊。」
「……我知錯。」男人聽著,似乎已經平靜下來。
虞瑤忍不住從鼻子裡笑了他一聲,而後放開他的手腕,又側過身,彎腰打量他被髮帶系住的指尖,「疼嗎?」
「不疼。」晏決垂著手指,語氣和緩,不像是在說謊。
虞瑤抬起他的手,雖然知曉那對他只是小傷,卻還是放心不下。
纏在他指尖的褪色髮帶有血滲,洇一朵梅花般的痕跡。
碎瓷片本就鋒利,他又是徒手將瓷質茶杯捏碎,傷口恐怕並不像他說的那麼輕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