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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57:57 作者: 十舞
    她默不作聲地按了按指腹,伸手將赤尋召回。

    赤紅長鞭撤離木桶,在虞瑤手中盤成濕漉漉的一圈,卻還帶著一絲無法忽視的血腥氣。

    「公子失血過多,尚未完全脫離危險,在他醒來前,仍需有人從旁看著。」小大夫撣撣前襟,「但我得下樓盯著藥爐,不知姑娘方不方便照看病人?」

    虞瑤就著衣擺蹭干鞭身,猶豫道:「他身上連衣服都沒穿……這不太好吧?」

    「誰泡藥浴還穿衣服的?」小大夫瞥了她一眼,「鴉鴉告訴我,你與公子同行,為何只有他受了這麼重的傷?」

    「因為……」虞瑤本就對晏清遠受傷一事過意不去,此刻更是愧疚得說不出完整的話。

    她不由忐忑地將鞭身摳了又摳,才小聲道:「那,我守在這。」

    小大夫意味深長地眯了眯眼,端起袖子施施然離開。

    「只是看著病人,應該不難吧?」虞瑤自言自語著,把胳膊架在桶沿,小心翼翼俯下一寸目光,打量晏清遠的面容。

    比起在溫泉時,男人面色更白,唇色更淡,微抿的嘴角邊,卻留有一抹觸目驚心的血跡。

    那小大夫都費勁給病人泡了藥浴,為什麼沒幫他把血擦掉?

    虞瑤把赤尋掛回腰間,抬起那隻還算乾淨的袖子,緩緩拭過男人的嘴角,又端詳起她擦過血跡的袖口。

    那一點殷紅很快融入衣料的底色,分毫也看不出。

    虞瑤如釋重負舒了口氣,卻有一隻手嘩地從水中揚起,猛然扣住她的手腕。

    她驚愕得睜大眼睛,這個登徒子,他不是還沒醒嗎?

    虞瑤惱火地向後扯動胳膊,要把手抽出去,可她使出渾身的力氣,也還是拽不過他。

    即便在昏迷中,晏清遠依然將她抓得很緊,以至他的掌骨根根凸起,關節無不泛白。

    只是,男人的手明明前一刻還浸在熱水中,貼著她的指腹卻依然涼到驚人。

    虞瑤眼前閃過他流的那些血,念及傷者為大,五指微攏著放棄掙扎。

    令她始料未及的是,自從晏清遠抓住她的手,便不斷有模糊的話語從他口中逸出。

    「是我……錯了。」

    「我會……聽話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要如何罰我……都好。」

    他畢竟還未恢復意識,大抵無法像清醒的人那樣偽裝什麼,聽起來句句發自肺腑,字字情真意切。

    聽聞睡著的人更容易泄露真心,虞瑤很好奇,莫非他一直對師妹懷著深重的愧疚,只是醒時羞於表示嗎?

    她側過耳朵,期待能聽到晏清遠對師妹的更多歉意。

    可男人翻來覆去地用這幾句話央求,漸漸聲如魔音貫耳。

    虞瑤略感煩躁地揉著耳朵,「我師妹還在萬里之外的修真界,就算傳音都到不了那麼遠,她哪能聽到你在這裡叨叨。還是留著你的誠心,回去再跟她好好認錯吧。」

    晏清遠不但沒有停下夢囈,似乎還在昏迷中遭遇了夢魘,忽然開始眼皮震顫,嘴唇發抖,頸間青筋暴突。

    虞瑤滿以為這些異狀很快就會平息,誰知才一眨眼功夫,連他的四肢也失控地晃動起來。

    晏清遠背靠桶壁,虞瑤看不見他背後的傷處,卻能看到水面上蜿蜒泛開一絲又一絲鮮血。

    她唯恐他再這樣下去,遲早會崩裂傷口。

    可小大夫囑託過,不能用赤尋捆他。

    虞瑤咬咬牙,調整站姿,圍著自己被抓住的手繞過半圈,勉強用兩條胳膊箍住男人的雙肩。

    晏清遠的身軀在木桶中不懈搖晃,一粒粒小茴香隨著水珠往她臉上迸。

    虞瑤怒火中燒,乾脆靠著木桶俯身圈住他,死死不放開。

    就不信,還治不了這個病秧子!

    晏清遠一面無意識地掙扎,一面又開始不住囈語,「求你……別走。」

    虞瑤分不出手去捂他的嘴,只能沒好氣地斥道:「誰要走了?倒是你,快給姑奶奶消停!」

    話音剛落,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卻由遠及近傳來。

    「藥熬好了,得趁熱給他服下……」小大夫語聲一頓,「你在做什麼?」

    虞瑤心裡一個咯噔。

    她光顧著阻止晏清遠牽動傷口,此刻低頭看著,自己的臉幾乎貼在他的頸側,馬尾斜落入他的肩窩,兩條胳膊還環住他的肩背。

    簡直就像是她在趁人之危,占男人的便宜。

    虞瑤當即一個後仰直起腰來,瘋狂擺動那隻還能活動的手,「不是你想的那樣!你不知道他驚厥的樣子有多嚇人,我,我又不能用鞭子綁他!」

    小大夫搖著頭將藥碗擺在桌上,食指叩著碗壁,「也不知是誰,嘴上介意病人沒穿衣服,勉為其難地說要照看他,背地裡卻相當豁得出去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,你別瞎說!」虞瑤急得拼命替自己辯解,「他泡藥浴,我本可避嫌,之所以照看他,是因為我答應過師妹,要把他原原本本帶回去。可他剛剛動靜那麼大,傷口差點都裂了,又抓著我不放,我能怎麼辦?」

    她正要揚起那隻被桎梏的手,讓小大夫看個清楚,腕上的力道卻突然鬆開。

    虞瑤一怔,垂下目光看去,晏清遠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。

    男人的面色本就蒼白,此時更是僵硬如寒冰,視線仿佛沒入水中,全然無視周遭一切。

    屋內氣氛凝滯,波紋搖曳的水面上,細密的香料將燭火切割成無數破碎的倒影。

  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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