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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20:02:27 作者: 歲惟
她撇撇嘴:「那學這個呢?也是個人愛好?」
「嗯。」他漫不經心。
「入伍前學的還是之後?」
「之後。」
「你經歷還挺豐富的。」只是她沒說,經歷豐富的人,往往不是因為人生多彩,反而常常很灰暗。葉喬不想走進這個人灰暗的部分,只挑了輕鬆的話題,說:「沒學幾年紋身吧,技術怎麼樣?」
周霆深上好了針,獵物入彀般,鐙地一聲。笑得風流又下流:「試試不就知道了。」
☆、第15章 古柯鹼05
周霆深本來想要幫她紋手背,遮蓋那排傷疤,但葉喬卻說傷疤有的是,生猛地把上衣脫了。周霆深不是什麼克己守禮的人,由著她脫,噙著褻慢的笑,進入正題:「要先割線。」
視線又落回她形狀曼妙的胸脯:「每個人身上的痛覺神經分布都不一樣。你胸口的部位,很敏感----」他的尾音挑了一下。
葉喬確信,他是故意頓的這一下:「----確定紋這裡?」
她對他越來越露骨的調戲置若罔聞:「對。」
「花紋?」
「伍子說只能聽你的。」
周霆深笑起來。葉喬靜靜躺著,身體的機能全都供給了思維,她對他的一切聲音都很敏感,在心裡思忖,覺得他笑起來像某種沙漠植物,蓬勃又倒映茫茫黃沙的孤獨。
但笑聲是清朗的,漫不經心地警醒她:「葉喬,這是一輩子的事。」
她頗隨遇而安:「一輩子的事太多了,本來就沒幾件由自己掌控。」
周霆深腦海里映出花紋,說:「也好,別後悔。」機械很快在他手下到位,他戴上乳膠手套,敬職地給她作心理準備,「第一步比較疼。忍得了麼?」
葉喬說:「可以。」
割線的痛在她的承受範圍。
他的手法很嫻熟,冰涼的針裁破一塊名叫皮膚的布,創口勾勒出的線條邊緣只是淡淡的紅,沒有出血。尖銳的疼痛久了便變成朦朧的麻,神經只曉得還在痛。
葉喬無動於衷地閉上眼,呼吸比平時微微加快,告慰心底的某種熱望。
她乾咽一口,說:「你學過畫畫?」
「會紋身的都學過。」
「我說國畫。」
周霆深一默:「怎麼看出來的?」
葉喬很篤定:「你握針的方式不一樣。」
針口刺到左胸,葉喬齒縫裡「嘶」地吸入一絲涼氣。
他放緩語調,哄小孩般分散她的注意力:「你對畫畫很在行嗎?」
「沒有。」她的聲音仍然緊繃,卻竭力平靜,「我爸爸會畫。」
「畫家?」語氣卻沒多少疑問。
「算是。」
他讚嘆:「書香門第。」又帶絲輕嘲。
然而閒談仍舊不能分散越來越劇烈的疼痛,許多恍惚的畫面都在眼前打轉。
不知過了多久,針尖離開肌膚的一瞬,猶如耶穌獲救。
葉喬鬆了一口氣,大口大口地喘息。
夜色暈沉到最深處,烏雲密布。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,而她冷汗淋漓,竟然沒有察覺到。
雨聲帶涼。葉喬攏起浴袍起身,沒有拉帘子的窗戶正對著荒無人煙的海灘。玻璃里映出她胸口的刺青,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,糾纏不清的藤蔓枝條,狀若一條遍布荊刺的靈蛇。
周霆深放肆地欣賞他的作品----從來沒有那麼完美過。
他想起跟著徐臧學畫的時候。那會兒還很小,聽說他的老師是個很清高的畫家。確實是這樣,直到後來成了當代最負盛名的畫壇巨匠,一幅畫作在香港拍賣行可以賣出千萬高價,徐臧本人依舊醉心藝術,不慕名利,拍賣所得全部捐出,是個不折不扣的畫痴。
鮮有人知,這個畫痴的女兒,有一具堪作畫卷的身體。
圖案還沒有上色。然而葉喬嘴唇已經發白,心跳頻率愈發高,臟器卻漸漸收緊。
她將隨身帶的藥片倒進手心,一杯清水已經遞到了她面前,她在幾乎窒息的時刻仍說了謝謝。
周霆深冷靜地給她擺事實:「割線之後如果不馬上打霧,需要等到75天之後。傷口結痂脫落,才不會影響圖案。」
葉喬和水吞了藥,喉嚨仍然發緊,搖頭擠出四個字:「今晚刺完。」
他拒絕:「再刺下去有虛脫休克的危險。」
葉喬沒再堅持。
周霆深打量她心口疤痕的位置,問:「手術的時候疼還是現在疼?」
葉喬臉色難看,冷汗漣漣,聲音很虛弱:「那時候有麻藥。」
周霆深說:「過了勁就能感覺到。」
葉喬眸子黯淡,說:「那時候疼。」
疼的不是刀口,是一些別的東西。
窗外透進來的濕氣慢慢銷蝕皮膚上的溫度。
葉喬裹緊單薄的袍子,整個身子都被冷汗打濕,終於放棄了自己與自己的頑抗,說:「我剛剛躺著的時候,想起了很多那時候的感覺。麻醉沒完全起效的時候,我躺在手術台上,心想要是手術不成功該多好。人只有死了才是乾淨的,有些不乾淨的人,也可以因為死了變得乾淨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