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頁
2023-09-12 19:48:47 作者: 夏六愚
印章蓋在兩個紅本本上,工作人員才把重新辦理好的證件遞出來,身後排隊的那人猛地上前,一屁股坐去椅子上,大聲嚷著自己要辦理的業務。
這地兒實在太亂了,徐塵嶼拍怕季松臨肩膀,示意他先走,兩人才走了兩三步,那工作人聲氣急敗壞地喊:「唉,先生,別忙著走,您還要簽字確認呢.....」
路都走了一半,兩人再一塊擠回去可真夠受罪的,徐塵嶼拍他肩膀,示意道:「你先去,我們門口見。」
季松臨囑咐了一句小心,好不容易才從人堆里闖出來,空曠處空氣清新,風一來就把大廳那股粘稠的氣息吹散了,他站去一旁的角落,卻看見適才撞到他的那小男孩坐在地上哭,眼淚鼻涕糊了一臉,哭得異常傷心。
他走過去蹲下身,只見那五顏六色的棒棒糖碎了一地,小男孩不說話也不搭理人,就是一個勁兒的哭。
季松臨好心說:「小朋友,你怎麼了?」
抬眼見到季松臨暴露在碎灑的陽光下,眉眼含山韻水般俊秀,但小孩不懂顏色之美,在這柔聲詢問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渾身直抽抽,張了張嘴巴哭喊道:「我要爸爸,爸爸....嗚嗚嗚....」
大冷天的,小孩縮成一朵肉球,枯坐在台階上,抿緊嘴唇掉眼淚,季松臨撈出紙巾,給他擤鼻涕:「那你爸媽在哪啊?叔叔帶你去找他們....」
小孩吸了下鼻子,呼出一個亮晶晶的鼻涕泡:「不知道...爸爸...找不到了……爸爸是不是不要...我了...」他說得斷斷續續。
季松臨掏出紙巾給他擦鼻涕,耐心哄道:「別哭了,你爸爸應該到處再找你呢,他怎麼捨得不——」
後面一陣呼嘯厲風打過,季松臨忽然覺得有狠力襲來,話還沒說完,他突然被人拎著後領拽起來,頭頂傳來一聲喝:你誰啊?別碰我兒子。」
季松臨被中年男人攥緊衣領推攘了一把,他腳步不穩,踉蹌著往後退,右腳踝猛地砸到台階,正巧撞到麻經,疼得他直皺眉。
他正要和那不分青紅皂白的男人理論,腕骨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握住,側首一看,是徐塵嶼。
徐塵嶼將他往身後一藏,保護似的:「撞哪了?有沒有傷到?」
「沒事,腳有點麻而已。」季松臨立即搖頭,只說磕碰了一下,沒什麼大礙,又拍了拍他肩膀,示意他別擔心。
那小男孩抽泣著跟他爸爸說了些什麼,男人撓了撓頭髮,臉色頓時有點紅,他趕緊小跑著過來,賠著笑臉:「這位先生,抱歉啊,我看孩子哭成那樣,還以為....以為您是壞人呢……您腳怎麼樣了,沒事吧。」
季松臨今天可真是流年不利,一會兒被喊叔叔,一會兒又被當成壞人,簡直教他哭笑不得,他不動聲色地動了下腳踝,站穩後,落落大方地說:「不打緊,一場誤會而已.....」
男人是孩子的父親,來辦理證件,茫茫人海中不小心弄丟了孩子,慌亂地找了四五圈,看見孩子坐在台階上,身旁還蹲著個不認識的陌生人,頓時火冒三丈,這才唱了一出烏龍鬧劇,男人解釋清楚後,尷尬地笑了笑。
父親重新走到小男孩身旁,蹲在孩子跟前耐心地哄著:「好了好了,別哭了,爸爸不是讓你乖乖待在保安叔叔的旁邊等我嘛。」見孩子哭個不停,他故意板起臉,嚇唬道:「你再哭的話就會被大灰狼抓走,然後吃掉!」
小孩果然被嚇到了,不敢肆無忌憚的哭,一下一下捏著小手,大舌頭道:「我自道了...爸爸別...別生氣。」
季松臨的視線定格在那對父子身上,換上慈愛神色的男人皮膚黝黑,他臉上有歲月鏤刻的痕跡,渾濁的眼珠里溢滿對孩子的疼惜,是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那種父親,不特別,卻叫他看得直愣神。
徐塵嶼注意到他情緒變化,那目光里有好奇也有羨慕,也許季松臨聯想到了自己的父親。
走回去的路上寒風狂作,人行道鋪滿金黃色的枯葉,鞋底踩上去便會發出輕微的噼啪響。
徐塵嶼走在他身旁:「你在想什麼?」
季松臨笑了笑,他與生俱來的落拓感浮動著,此刻顯得尤為濃烈:「我小時候會好奇,有父親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?」也許這輩子都沒機會了,他回憶著,就如講故事一般,緩聲說:「小學同桌的爸爸性格很隨和,每天都會接他兒子放學,有時候騎車,有時候走路,騎車那天就會順道載我一程.......四合院隔壁住著一個老大爺,有一雙兒女,他對兒子很嚴肅,對小女兒卻異常寵愛,我經常碰見他牽著女兒出門散步.........」
他說得很淺淡,到這裡就停了,徐塵嶼還是聽出了他那包裹在平靜話語下起伏的思緒:「童年的時候很孤獨嗎?」
季松臨垂首,看著紛紛飄落的枯葉:「其實我已經記不清了,我更願意去記住那些新奇的,令人歡欣鼓舞的事,至於艱難,它只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。」季松臨眼神溫柔地注視著徐塵嶼的面龐:「況且,老天爺已經待我很好了。」
不知不覺腳步放得更緩慢,徐塵嶼牽過季松臨微涼的手,和自己的一起放進衣兜:「那現在還會想念他嗎?」
這個『他』自然是指季松臨的父親,季松臨揉了揉鼻尖:「偶爾會,會幻想他長什麼模樣,有多高,是胖還是瘦,高還是矮....」
徐塵嶼在腦海中勾勒著季風揚的臉龐,按照沈夕瀾的說法,那個男人應該有著小鹿般清澈的雙眼,氣質文雅,約莫是書生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