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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19:48:47 作者: 夏六愚
    就如季松臨所說,膠片攝影師很珍惜每一次的快門,第一是膠片貴,每摁一次快門都要燒錢,第二是不能重來。

    季松臨將相機拿在手裡,禮貌地詢問道:「我可以試一下嗎?」

    徐塵嶼點頭微笑:「請便。」

    季松臨將鏡頭對準徐塵嶼,他身後是一方熒幕,電影裡的兩個男人在機場擁抱告別,這一幕,光影恰好,只聽見咔嚓聲,他說:「你是攝影師?」

    徐塵嶼聳了聳肩膀,露出一副虛心的表情:「業餘的,只是愛好。」

    季松臨偏頭,舉至95度角位置,在鏡頭後對徐塵嶼說:「看我!」

    他停下來,想看看構圖,突然反應過來,自嘲地笑笑:「我很少用膠片機,忘記了,現在還看不了成品。」他左手捏著機身:「喏,還你。」

    徐塵嶼接過來撥動轉軸和按鈕,又遞給他:「剛剛參數不對,我重新設置了一下,你再試試。」

    季松臨對著徐塵嶼的方向測光,他擺弄得不是很順暢,再次將鏡頭對準徐塵嶼:「也許我會浪費你好幾張膠片。」

    「沒關係,我包里還有一沓。」徐塵嶼話音裡帶著浮動的笑意,落在耳里,像是音樂。

    季松臨像是玩上了癮,他尋找光暈,最後一次摁下快門,將相機還給徐塵嶼:「你讓我免費試用,作為交換,我可以請你聽一段音樂。」

    徐塵嶼抬首對上他的眼睛,笑著說:「好啊。」欣然接受後,徐塵嶼翻看著架子上一排又一排的唱片,越過獨立樂隊,爵士搖滾,選中一張慢核,說:「就這張吧。」

    季松臨邁步一步,笑著接過唱片。

    機油的氣味早已被清風吹散了,眼前人才邁近一步,徐塵嶼就嗅到一股烏木氣息,他是個香水控,對香氣很敏銳。

    傳統的烏木沉悶,散發著難言的苦澀藥味,季松臨身上的烏木香卻很別致,像一片乾涸荒蕪的大地,唯有一株烏木緩慢生長,根系散發著辛香,枝葉帶有果香,在麝香的沖刷下,沉重褪去,變得輕盈。

    徐塵嶼在腦海中搜索著這股味道,他自詡識香無數,卻聞不出這隻香水來自何處。

    唱片機轉動,季松臨放下唱針的那一刻,溫柔至極的人聲響起,主唱嗓音有著雌雄莫辨的美感,音樂仿佛讓人置身於煙霧繚繞的黑暗中。

    徐塵嶼聽著,心間似有緩慢的水流經過。

    音律節奏緩慢,氛圍潮濕,聽覺瞬間就墮入綿軟的空間。

    這個黃昏很美妙。

    令人沉醉。

    播放的曲子叫《sweet》,出自樂隊 Cigarettes After Sex,翻譯過來,叫事後煙。

    季松臨退後兩步,隨意靠著架子,對徐塵嶼微抬下巴:「說來也巧,這支樂隊剛好巡演結束,三天前還在隔壁酒吧辦過一場,來得歌迷特別多,挺熱鬧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是嗎?我還沒去過他們的現場,」徐塵嶼說得很自然,像是提到這茬,隨口提起:「我第一次聽他們的音樂,是那首大名鼎鼎的《K.》」

    「下一曲就是,」季松臨拿出特質煙盒,很精緻,包裝像是手工皮製的,他問:「來一根嗎?」

    「不了,」徐塵嶼雙手插在褲兜里:「我不抽菸。」

    火星嚓一聲點燃,季松臨低頭吸了一口,他垂首時,額前有一縷碎發,不至於擋住眼睛,但遮得他眼眸微斂,這麼看去,很是魅惑。

    徐塵嶼不偏愛顏色,他明白皮囊這種東西,是天賜的禮物,來得傲慢且愚蠢,表相擋不住風霜侵襲,只有骨子裡的美才能不懼歲月,熠熠生輝。但這人抬手投足間充滿藝術感,不由引得他想多看兩眼。

    季松臨吐出一口煙圈,將煙盒翻轉過來,露出一行印字:「也是,吸菸有害身體健康。」

    徐塵嶼被他逗笑了,搖搖頭,表情頗為遺憾:「倒不是為了養生,我工作環境挺嚴肅的,最好別抽菸。」

    季松臨聽他言語中有點遺憾,又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香菸,突然朝他遞去煙盒:「今天周末,你想試試嗎?」

    徐塵嶼看著那繾綣的煙圈,像是看見一個可愛又可恨的小惡魔,他猶豫片刻:「想嘗一口,不過有點浪費,還是算了吧。」

    季松臨撣了撣指尖的香菸,多餘的菸灰隨之掉落,星火處的塵煙盪起一圈幅度,他微抬手:「如果你不介意的話,可以試試我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嗯?」徐塵嶼揚眉:「你不介意?」

    「我都行,隨意,」季松臨笑得眼睛眯起來。

    徐塵嶼半是期待半是小心的接過燃燒一半的香菸,他吸了一口,猝不及防被嗆到了。

    季松臨從口袋撈出一張紙巾,遞給他,耐心解釋:「第一口可以慢點,別咽下去,嘗到味道就行。」

    徐塵嶼接過紙巾,掩面咳嗽,咳夠了,才停下來,臉色浮上一點紅潮,讓他看起來很白嫩:「挺香的,就是太嗆了。」

    徐塵嶼只是輕輕吸了一口,唇齒間卻留下了菸草的香味,還混雜著一股烏木香,他猛地想起,這隻煙,是季松臨的煙。

    徐塵嶼悄無聲息用舌尖的抵了下嘴角,心頭狂跳起來,也不知道是不是嗆的。

    季松臨重新收回香菸,他毫不避諱,深吸一口,緩緩吐出煙圈,隔著繚繞間,他說:「對了,照片洗出來能給我看看嗎?」

    徐塵嶼這才想起,他未經主人允許,擅自拍下季松臨的照片,腦海里自動浮現他回眸一笑的樣子,真有種,那人在燈火闌珊處的詩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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