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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19:38:57 作者: 七穹燼
    「很好,請在明晚六點前將提綱發到我的郵箱。」

    並不驚訝於我的對答如流,惠特妮夫人推緊鏡架,含蓄地警告道,「你已經超過死線整整三天了。」

    ……我倒是不太擅長應對這種局面。

    「我知道了,夫人。」我說。

    下課後我禮貌地謝絕了幾個派對邀請,這種情況不太常發生在我身上,所以我對周圍疑惑不解的視線報以一個倉促的微笑,然後抓起挎包匆匆向隔壁的法學大樓走去。

    法學大樓只有四層高,約莫是藝術與設計大樓的一半。穿過入口的拱形短廊道便是寬敞古典的維多利亞式前廳,零星有幾個法律系學生抱著厚厚一摞書,絲毫不作頓足與我擦肩而過。

    耐心耗竭之前,我足足等待了將近一個小時,四點半下課的那一撥學生基本散盡了,我卻還沒找到亞瑟的蹤跡。

    猶豫了片刻,我準備到四層的那間教室去看看。

    我不想再去嘗試陰霉濕滑的樓梯間,那滋味我上個月來找馬修的時候就已經深刻地體會到了。於是我繞到那面巨型大不列顛國旗背後,等待著法學大樓最著名的鏈條式電梯從天而降。

    這部古老機械不設防護門,內部空間狹窄逼仄,甚至僅僅容納兩人都有些勉強。電梯依附於齒輪咬合的機帶鏈條,二十四小時不停歇地在四層與一層之間來回運轉,想搭乘只需待合適的時機縱身跳進去,再等抵達指定樓層時鑽出來。

    我來到空蕩蕩的電梯門前,聽著磨耳的機器運作聲逐漸接近。電梯很快降臨到一樓最低點,不加滯留便開始持續升高。我一抬頭,正巧和裡面準備離開的亞瑟對上了雙眼。

    電梯勻速緩慢地上升著,我也沒多想,踮著腳尖將探出半身的亞瑟推了回去,旋即也跟著擠到他身邊。

    他好像也沒太反抗。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亞瑟偏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又很快轉過臉,黑暗中我看不清他側面挺拓的輪廓,只有黯藍瞳仁微漠地暈著薄光。

    他呼吸的滾燙熱度與肌理的堅韌質感透過相隔衣料,源源不斷地攀附上我皮膚的神經元,刺激著我胸腔里愈漸失去規律的心跳。

    或許是察覺到了這一點,亞瑟將自己六英尺高的個子使勁往角落裡縮,顯然是在努力不讓我們肌膚相貼。我只得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繃結緊實的腰杆,自覺向後退到冰冷堅硬的金屬電梯壁跟前,示意他可以稍微放鬆一些。

    不料他忽地向前逼近,居高臨下地定定注視著我,一個擁抱隨即不連貫地落了下來。

    我來不及做出反應,他已然慢慢收緊了雙臂,潮熱的掌心碰觸肩胛,力道輕緩持重,還帶著些不動聲色的小心翼翼,像是一張過於厚實溫暖的珊瑚絨毛毯壓到頭頂。

    「這裡有點擠。」他在我耳端艱難地小聲解釋。

    電梯極其慢速地經過二樓,昏黃光源一霎刷過,我借著轉瞬即逝的亮光,看見他自臉頰蔓延耳根處的一層淺紅色。

    「……我知道。」

    我定了定神,無可奈何地任由他牢牢箍在懷裡——雖然我製造這個小小的「私密空間」並不是為了這個。

    「我這次來找你是想告訴你,」

    謝天謝地,我終於提起了正題,「上次的提議依然有效。」

    他好像並沒理解我在講些什麼,我便進一步細說道:

    「我的意思是,我只打算跟你睡上一覺。在那之後我們不會再有任何聯繫,或者……進一步的發展。」

    我在同時告誡著他和我自己。

    我感受到環抱雙肩的有力手臂倏然間僵凝了一下。

    「不要。」這是他第二次清晰明確地對我的提議予以拒絕了。

    我站著沒動,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。

    「你想不想跟我睡覺?」我問他。

    電梯路過三樓。滲漏進來的燈光里,他眉角上揚,又霍地落下:「不……想。」

    「你想不想跟我有進一步的發展?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他的眼瞼輕度收緊,「不想。」

    好吧,他撒了兩次謊,而我也總算藉此弄懂了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。

    他所拒絕的並不是「跟我睡覺」,而是那段話的後半部分——

    他在追求一段長期、穩定的戀愛關係。

    但這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,絕不。

    「亞瑟。」

    我從他的臂彎里掙扎著露出一個腦袋,仰著臉力爭與他對視,「我不想欺騙你的感情,但是我……你要知道,我不會對你負責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……」

    亞瑟稍稍眯起眼帘,柔軟額發隨著垂頭的動作耷拉下來,蓋住了輕皺的眼角和淡金色睫毛。

    ——他很失望。

    ☆、第7章 如果你喜歡

    電梯升到最頂樓,亞瑟不著痕跡地鬆開了我的肩頭,直起腰來轉身一步邁出了電梯口。周遭溫度隨著熱源的離開驟降,我一度以為今天的這場對話將要又一次以失敗告終,不曾想很快他就回頭望向我,一雙透冷的藍眼珠在燈下閃閃發光,就像他風衣頂上錚亮整齊的排扣——我居然莫名從中看出一股期待的味道。

    他就站在那兒,輪廓分明的下頜略低,垂眼睨著我隨電梯徐徐往下降。

    「好吧,就這一次。」我這麼告訴自己—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讓我想起了住在倫敦時隔壁家養的金毛犬——趁電梯還沒徹底沉到四樓底端,我手腳並用地爬出了空隙,轉眼間站到他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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