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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12 19:01:47 作者: 尼卡
掛了電話,靳言側首看去,那個小姑娘還站在原地,水汪汪的眼睛紅成小白兔,明明很困,卻偏要用力瞪著窗玻璃假裝清醒著。
他覺得頗為有趣,手裡夾著煙,幾不可聞地輕笑了一聲,帶點玩味。
*
電梯在一樓頂住,孫蓬滿臉堆笑地走出:「靳言,可算把你盼來了。」
靳言:「還在試戲?」
「女主角專門等你來了再試戲。」孫蓬引著靳言轉身就要走。
靳言不置可否,側身讓了讓:「有人找你。」
孫蓬下意識地看過去,是個美人,穿著晚禮服,年紀很小,模樣清純嬌媚。
「你帶來的?」孫蓬意味深長地笑問。
盛鯨藉機上前:「孫老師好。我不認識這位先生。我是茱莉亞歌劇本科專業學生盛鯨,聽說《綠山房》海選女主角,我想來試戲。」
見她走近,靳言捻滅了煙。
孫蓬慫肩兩手一攤:「茱莉亞的學生應該去百老匯試戲。」
竟是連試戲的機會都不給。
靳言輕笑一聲,反問:「老孫,不是海選演員麼?」
孫蓬沒料到他竟然開口幫腔,連忙拱手告饒:「靳言,這個劇我還真做不了主,你也知道,都到了這個份上,女主角怎麼著都得在場內那群人里出。」
「你不是還引進了全本英文劇院魅影麼?」
「可那是音樂劇……」
正當盛鯨不報希望,打算叫車離開時,一旁的男人再度幽幽開口:「老孫,你這話只能拿去蒙蒙外行,歌劇專業不正好適合劇院魅影麼?」
挺嚴肅措辭,卻被他說的斯文溫雅,沒有絲毫驕矜傲慢,語氣微微含笑,清冷的餘音里甚至帶著些許慵懶,讓人無端地想到松風入弦、沉水香燃。
他抽的煙剛好也叫沉香,是萬香閣的鐵盒細枝。她在澳門見過,單買580元一盒,每盒二十支。免稅店便宜些,標價2880每條,一條五盒。
沉香菸昂貴奢侈,只有特定群體才會當做日常消費,在國內並不流行。
這就像他本人,氣度沉斂微涼、清幽醇厚,叫人難以忘懷,只看一眼便知出身不凡。
儘管靳言態度和煦隨意,但孫蓬聞言還是立即賠笑:「嗨,我這人老犯職業病,習慣性先抑後揚,我是覺得,盛小姐是茱莉亞歌劇專業,上我這螺螄殼道場演音樂劇,會不會太屈才了。」
「孫先生說笑了,您的劇場怎麼會是螺絲殼呢?歌劇和音樂劇是共通的,都是我喜愛的西方傳統劇種,不如我現在唱一段?」
「花腔?」
「沒問題的,那我唱一段威爾第的《茶花女·永遠自由》吧。」
盛鯨穿著一襲長至腳踝的V領銀色亮片裙,腳上是臨時拎出來搭配的淺香檳色軟底探戈舞鞋,退開些距離後,肢體舒展,神態自如地開始演唱:
「在紙醉金迷的漩渦里翻卷和沉淪!
尋歡作樂吧!
自由而散漫,日日復夜夜,
我要耽樂再耽樂!
盡享浮華,趁這櫻色的生命未老!
每一天日薄西山,
每一天暮色蒼茫,
我不停更新,
恣意歡狂!
恣意歡狂!」①
茶花女第一幕第三首詠嘆調《永遠自由》也叫《及時行樂》。薇奧萊塔·瓦蕾莉是巴黎上流社會的交際花,在喧鬧華美、綺麗奢靡晚宴上,送出了一支預示著命運的茶花,枯萎時才能兌現承諾。她顧影自憐地在無人的華燈下高歌,明明是為愛飛蛾撲火,卻自欺欺人地宣稱一切都是及時享樂。
盛鯨初中時讀過由林紓先生初譯的《巴黎茶花女遺事》。少女不知愁滋味,只覺茶花在詩意的言辭里凋落,絢爛幻夢燒成灰燼,愛情才不像世界的脈動,像巴黎冷漠的陰天,永遠碰不上好天氣,永遠只有雨意綿延的寒夜。
一直以來她很不理解,茶花這種孤傲的完美主義,死也要死得壯烈,怎可能委委屈屈地為愛凋落?直到這個雨夜,她遇到了靳言。只看了他一眼,就明白了薇奧萊塔的心情。
她超常發揮了。
此前總是把握不好《永遠自由》的花腔,但這一次,她唱得華麗、嫵媚、甜美,如金魚吐泡般輕盈明快,同時又富有古典文藝韻味,她像真正的薇奧萊塔那樣,燃起對愛情的嚮往,哪怕錦繡堆灰也沒所謂。
一曲終了,誰也沒說話。
靳言微微笑了笑,投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意,過於直白的眼神沒有半分含糊,堂而皇之地擺明立場。
難道是她表情的太過沉入那樣的情緒了?出於禮節,盛鯨先開口:「抱歉,這一段很久沒唱了,可能感情上應該折衷些。」
孫蓬人精,打了個哈哈:「沒有沒有,我覺得唱得挺好的,靳言你說呢?」
「聲音老派貴氣,花腔唱得比羅貝塔還輕佻妖嬈,甜得掉牙齒。」靳言接過孫蓬遞的話頭,語氣誠懇真摯,用詞卻挺浮浪。
向來有鹽系歌劇仙女的諢名的盛鯨,被氣得心頭突地一跳。她自幼在國外求學,根本不曉得他是誰,只覺得這人看起來那麼清高傲慢又冷漠,連說場面話都敷衍,肯定是在取笑她。
她不理他,明顯得不高興了,甚至白了他一眼。
豈料他卻輕笑著繼續說:「不僅唱腔漂亮,人也漂亮,像夜鶯,像玫瑰,可也像清新純粹的白色山茶,總之,小姑娘挺有個性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