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頁

    那個男人讓他看不透身上的氣息，絕不像一個普通的男寵，修澤爾只是想試探一下他的身份。

    可魔王的態度更加捉摸不定，她被逗笑了，順手撫摸男人的長髮，態度讓修澤爾想起多年前覲見沙漠中的蘇丹，那個男人也是這麼撫摸自己座榻下心愛的老虎。

    妮可從阿爾弗烈德腿上抬起頭，起身跳下床，走到他身前，「別擔心，魔法師大人，就當他是個家具、枕頭，是聽不懂人話的小貓小狗。我更好奇，一個侍奉宮廷的傳說級魔法師，來覲見敵人的主君。你得到皇帝陛下的允許了嗎？」

    修澤爾後退一步，遠離她的影子範圍，「我曾經和君士坦丁皇室的先祖簽訂過為期兩百年的合法僱傭合同，五十年前合同期限失效，皇室並沒有要求續簽，我想現在我是自由的。」

    「看來你需要一位新主人，我想很多大人物都會歡迎你。」

    妮可對他的退避不以為意，向窗邊走去，俯視繁茂綺麗的花園。

    在摩拉精心的修建和搭配下，它看起來色調高雅，生機盎然，遍布早已消失在大陸的珍貴植物。

    修澤爾跟隨她的腳步，站在窗邊，凝神觀察每一株植物。

    「可我希望，接下來能生活下一個不受畸變干擾，還有開滿名貴花朵的花園的地方。」

    妮可有些不解，「過去只有黑魔法師和亡靈法師會加入深淵陣營，和你同樣的魔藥大師從來潔身自好，只接受皇室和貴族的供養。你是什麼情況，打算在百歲高齡的時候叛逆一把嗎？」

    她寧願相信他是教廷或者皇室派來的間諜，想從她手裡多賺一份工資。

    「因為我是個無恥之徒……開個玩笑。這場災變已經持續上百年，它的來源是被封存在檔案中的機密。不巧，我經歷的過去比災變開始要早一點，事情要從……」

    妮可現在相信修澤爾皮囊下是個老年人了。

    她打斷他，「哦，我知道我知道。黃金時代的探險隊在幾千米深的地下發現一種蘑菇，教廷提煉後當作進化藥劑對吧。」

    修澤爾臉色一變，「你怎麼會……」

    「外地來的吟遊詩人說給他兩個銅幣就告訴我一個大秘密，講的就是這個故事，我還以為是騙子呢，沒想到魔藥大師你也相信這個故事啊。」

    修澤爾：……

    他覺得自己在被這個小惡魔作弄。

    但她不是他的學生。

    算了，忍忍。

    「好吧，有人先我一步向您獻上這個秘密，我也就不多費口舌。」

    「教廷鑄下大錯，天主的信仰也該順勢退出歷史的舞台。就像當初諸神的時代，黑龍摧毀了生命之樹，讓整個世界變作扭曲的廢墟，陷入無盡的沉睡，只留悲傷的遺民在荒野上日夜嚎哭，和怪物為伴。如果新的信仰沒有建立起來，這片大陸的下場也不過如此。」

    妮可想起摩拉曾經誤入的那處空間縫隙，心裡一動。

    「諸神時代的遺民在哪，我怎麼沒見過。」

    「大概和世界的幻影一起在哪個空間縫隙里流浪吧，失去家園是很可悲的，我的壽命很漫長，真不想有朝一日在哪片廢墟上露天提煉賢者之石啊。」

    修澤爾的語氣幽深，像是在深不見底的井中投下石塊，碰撞聲永不斷絕，時隱時現，長得讓人毛骨悚然。

    魔王陛下心裡也為之一沉。

    她也不想生活在一片資源匱乏的廢墟上，失去恢弘的城堡、瑰麗的溫室家園和裝滿橡木桶的酒窖。

    她已經確定，曾經和摩拉誤入的詭異世界，大概就是修澤爾口中諸神時代世界的幻影。那裡的景色其實和深淵相近，她並不討厭。

    但貧窮和匱乏是萬萬不能忍受的！

    修澤爾語氣平靜地做下最後的總結：「為了悲劇不會降臨，我們需要一位新的神明，一個無過的信仰。」

    她一把握住修澤爾的手，「我突然意識到真的很需要你……一位偉大的傳說級魔法師怎麼能面對拒絕這兩個字，請留在我身邊吧，為了……呃，為了拯救這個世界。」

    修澤爾鬆了口氣，「是我的榮幸，陛下。」

    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感覺。

    魔藥能維持外表不變，卻不能延緩心靈的衰老。年輕時對權勢和力量的渴望早已遠去，他在魔藥上的造詣已經在宮廷漫長的歲月中登峰造極，可皇帝的奉承只讓他深覺自己是混跡在凡俗之物間，浪費生命和魔力。

    現在，他終於找到能讓他熱血沸騰的東西。

    一個嶄新的世界。

    修澤爾在魅魔的接引下離開，房間恢復了沉靜，只余薰香爐里幽遠的香氣。

    阿爾弗烈德輕笑：「拯救世界，陛下。」

    妮可也笑了一聲，「男寵，副君。」

    第49章

    海妖王生病了。

    他居住的巨大水族館連接著鐵絲網攔截的海下岩洞，隔著一層鐵絲網，就能潛入曾經自由遊蕩的家園。

    那個時候，整片海域都是他的領地，他帶著族群棲息在海礁上，破壞來往的船隻，撕咬落水的人類，不是為了覓食，純粹是出於玩樂，鮮血染到幾十米外，但連最兇猛龐大的鯨鯊也不敢覬覦他的獵物。

    但現在他蜷縮在連身體都伸展不開的水缸里，雙眼緊閉，銀灰色長髮煙霧似的環繞身邊，海妖以美麗著稱的身軀上帶著擦傷，像是磨損的瓷器。

    

     | 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