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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8-28 19:06:32 作者: 銀漁
他開始回想起先前的舊事。
哭喊,奔逃,宛如末日一般的情景。年幼的孩童在哭,被父母緊緊抱在懷裡。新誕生的覡還沒有徹底舍掉情感,崩潰大哭。天劫卻沒有放過任何一人,所有人變成焦黑的枯骨。
為什麼,為什麼?
那一日天地間誕生了某個全新的東西,名為「天道」。天道說,至此之後,凡是修真之士,無論人鬼妖,不得干涉人間氣運。
若有違者,全族皆滅。
鬼車部之所以滅族,是因為他一人修為達到化神,甚至用生死之間悟出的秘法為鬼車部增添了許多名元嬰之上的覡。
……全沒了。
漆黑的雷劫降落時,男人大張著手臂,任由天劫將他的皮膚劈裂,將骨骼化作焦炭,只求天劫之罰他一人,不罰部族中人。
可那又怎麼可能?
他在極度的痛苦與憤恨中死去了。
仲辛還記得那些眼神清亮的稚童,新入祭壇的男覡。他們的每一副面具,油彩都是仲辛親手繪出。為他戴上鬼面的老覡巫死於鬼氣入體,曾與他並肩作戰的覡也通通戰死。
自妹妹之後,首領換了好幾次。他始終一言不發,像一座沉穩的大山。覡不能言語,也不能摘下面具,彼此之間僅僅通過神識交流,他們只會服從部族的命令。
上一任死去,下一任生飲前任的鮮血。
鬼車是強橫的妖,他們只抓住過一頭鬼車,那頭鬼車的血液儲存在覡的軀體中,一代代通過飲血往下傳去。
這麼一代代如今看來野蠻、可笑、難以理解的族法,僅僅是為了活下去而已。
天道自然也覺得這不妥。所謂天規,的確更多保證了凡人凡獸能在修士手下存活下來。
畢竟曾有化神修士爭鬥,將八千里山嶺夷為平地。史官將其作為誇耀記於史冊,可無人在意八千里山林中的飛禽走獸,也無人在意林中樹到底生長了多少年。
這片林子用了千年時間才生長得如此鬱鬱蔥蔥,毀掉它也不過一瞬。
可事到如今,鬼車部千百年來的痛苦掙扎又算得上什麼?
痛苦的仲辛揪著自己的頭髮,一次又一次用指甲割開自己的咽喉。他試過很多方法——躍入海中,綁上火堆,將自己千刀萬剮……可無論如何,他都無法死去。
人死為鬼,鬼死為聻。
仲辛命中本有仙緣,當為人族第一個飛升之人。可他半人半鬼之身,受天劫轟頂,因此化為了比鬼更可怕的東西,聻。
聻超脫三界外,而非人鬼神,沒有什麼能讓他死去,包括他自己。他有無比漫長的歲月,足以讓他了解人所能創出的所有的典籍、秘術亦或是技能。他漸漸地開始趨近於無所不能,或者說神。
他隱藏在歷史之後,輕而易舉地毀滅掉那些曾經高不可攀的妖獸部族,心裡卻只有空虛。
他的花言巧語足以騙過任何一人,他向幻術最精妙的蜃仙人求取幻術,他說,飄零千萬年,吾思念部族良多,可部族夜夜不入夢,不知仙人可否授吾幻術,讓吾夢中得以一見?
蜃仙人並沒有疑他。
然而,左相如此所作所為,卻並非為了見部族之人。他情感早已殆盡,如今也僅僅剩下一個念頭:他要問天道一句,為什麼?
聻超脫三界外,不受天道約束,這意味著他可以憑藉自己的喜好去扶持或者滅掉任何一個國,攪動凡間風雨。
可這,他漸漸也膩了。
後來一日,他人間巡遊,意外地發現了某個驚喜——男人激動得舌尖都在顫抖,久違的悸動又回到了體內。
是幽熒。
弱小無力、還是凡人嬰兒的始神幽熒。
他怎能沒聽說過月君長夜?
與月同生,最為尊貴的始神幽熒,比天道還要古老,明明可以不聽從天道號令,卻受了天道的妖神一職,屈居其下。
先天神中,他最具神性也最溫和無私,即便是天道也極為尊敬幽熒。如果他毀掉了這位始神的神性與人性,天道會不會見他?
那一刻,他激動得渾身顫抖。
第210章 螢火與皓月
月君長夜,妖神幽熒……
若是毀了他,天道想必會現身。於是他化身為長夜左相,輕而易舉騙取了幽王的信任。
而逄風自出生開始,便一直在他的掌控中。七歲之前,左相寬宏大量准許他擁有些常人的生活喜好。而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將他打碎得更徹底。他要先建立起幽熒的人性,再將那人性打得粉碎。
左相嗓音黏膩惡毒如蛇蠍,對著年幼的逄風呢喃:「去,殺了它。」
玄冰窟中冰靈叮在逄風腿上吸吮血液,他揚起陰冷笑意,駐足欣賞。
左相蟒紋華服,與風塵僕僕的江小將軍擦肩而過,眼神玩味:「你與我很像。」江小將軍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,並沒有繼續言語。
幽王緊緊抱住左相的靴子不放,嚎啕道:「仙師——仙師救我——」
左相俯下身去,一根根掰開幽王的手指,幽王的指骨被折斷,痛苦地哀嚎了起來,左相冷冷一笑:「陛下,恕臣無能為力。」
長槍突兀地穿透幽王的胸膛,血花綻放,左相說:「陛下,還請您去死。」
……
戰場之上,蜃仙人幽影的指尖點在幻境陣眼:「仲辛,不要在執妄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