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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8頁

2023-08-28 19:06:32 作者: 銀漁
    逄風沒理他,南離又自顧自道:「不過我太愚笨,只能給你打下手,你不嫌棄我就好。」

    懷中的逄風不知何時睜開了眼,眼中卻是清明的。南離呼吸一滯,有那麼一刻,他甚至以為從前的逄風回來了。可那清明只持續了一瞬,就又變得無神。

    他說:「可我會死的……」

    南離的心幾乎痛得要裂開:「沒事的……你要是不在了,我就去找你的轉世……若是找不到,我就隨你而去……要是你不願意要我,我就只做一條小狗……我總會陪著你的。」

    你若做一塊石,我便做你身畔一粒沙;你若做一隻雀,我便做你爪下一根枝;你若做一朵曇,我便做一棵烏桕,就算觸碰不到你,也千世萬世為你遮陰。

    秋雨淅淅瀝瀝,融入奔涌的河溪,可他們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。

    「不,」逄風靜靜注視著他,「我是說,如果我不在了,你該怎麼辦……」

    他並不是一開始就無所不能的,逄風很多次身負重傷,險些死在左相嚴酷的任務里。瀕死的他也曾想過就這麼睡過去,但望著對他的咽喉虎視眈眈的狼,逄風忽然又覺得,他不能死。

    他死了,就沒有人護著他的小狗了。

    他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,逄風只是在想,如果他不在了,南離該怎麼辦?活下來的人,總比死去的人要更痛苦的。

    他捨不得讓他的小狗承受這些。

    南離驀然說不出話了,他抑不住心中洶湧的感情,低下頭吻住了他濕潤的唇。

    他顫抖問:「……我可以麼?」

    逄風沒有言語,他知道他默許了。單薄的中衣被解落,燈中的火焰無聲地熄滅了。

    南離人間遊歷時,曾借宿在雪山古剎,於金剛座上見歡喜佛。他起初驚疑此等穢物怎能明居佛壇。廟中喇嘛卻言:「明王原為殘暴妖魔,八千羅漢不能降。唯有明妃以欲制欲,以身飼妖魔之惡,渡他向佛。」

    南離那時還不懂,而如今逄風跨坐在他腿上,與他四臂相擁。兩人心口緊緊相貼,聞彼此心跳如擂鼓,姿態竟與歡喜佛無二。他忽然在想,或許逄風也是在飼他渡他。

    他本是一頭獸性未褪的野狼,人性全因逄風而起。他原以為逄風是他的血海宿仇,卻不知他原是自己的蘭因。

    他從前與逄風有過許多,可唯有這次是情意相通的。歡愛,唯有相愛,才能盡歡。而情至濃處,他聽見逄風輕輕喊了他的名字。

    狼的名字是他的主人取的,他也喊過很多次他的名字。曾為長夜太子時,他無聊時便會喚它,狼那時候很厭惡他漫不經心的語氣;曾為林逢的時候,他也喊過他很多次,語調是溫柔的含笑的。可這次和哪種都不同。

    含著愛與欲,和他一樣。

    南離吻了吻他的眼睫:「我愛你。」

    第145章 難還

    逄風的神魂不穩持續了三天。

    這三天來,南離幾乎操碎了心。他怕逄風再傷了自己,不得不時刻看著他。最危險的時期還沒過去,他也擔心逄風魂魄又開始碎裂。

    這麼一來,他沒法用灶台炒菜,幸好先前買了只砂鍋,他便在能看到逄風的地方,用南明焰熬湯、熬藥,再一勺勺餵他。

    逄風儘管神魂不穩,卻很聽他的話,只是總說要回去找小狗。南離抱他出門,他就乖乖待在南離臂彎里,環著他的脖子。

    或許是逄風一語成讖,這些年的冬天都來得很早,霜鴞也沒再出現過。二十年來,南離有時也夢見師兄和師姐,憶起那一年的時光。

    那時候青鴻和銀翎都在,逄風也陪在他身邊,恍然一場好夢碎了,醒來只有孤零零的他自己。南離如今回望從前,便覺幼稚可笑得很,從小到大有那麼多人護他愛他,他又怎能痛苦?

    先前回九闕時,他又去探望了青鴻。

    青鴻依然沉睡不醒,面容安詳,好似從前。南離站在他的面前,心裡道:「……師兄,對不起。」

    我可能無法一直照管九闕了。但我發誓,只要我活著,就絕不會讓九闕衰落。等你醒來,九闕只會比從前更好。我欠師兄的,永遠也還不完了。可我虧欠他的更多。

    生而未養,斷指可還,未生而養,百世難還。

    他絕不會將逄風帶回九闕,儘管南離有能力保護好他。可他終歸是捨不得讓逄風做不能露面的闕主夫人。神魂交融中,南離也知曉了他母親的死……他不可能讓逄風去重蹈覆轍。

    逄風想做生意,他就去為他掌舵;逄風想隱居山村為人讀信,他就做一條趴在他腳邊的小犬。只要與逄風在一起,無論做什麼,南離都甘之如飴。

    逄風神魂不穩的最後一日,昏暗的天空飄起了細密的雪花。他一直盯著窗外看,南離怕他凍著,起初沒同意他出門。後來,他到底還是心軟了,南離將自己的皮毛披在逄風身上,把他裹得嚴嚴實實,抱著他出了門。

    沁涼的雪片化在逄風的臉上,他眨了眨無神的眼,抬起臉望向天空。他口中很輕地呢喃著什麼。南離聽了好久,才聽出來逄風在說:「小狗……冷……」

    是了。

    幼狼大概四五個月時,迎來了狼生的第一場雪。長夜國臨近雪嶺,雪落得很早。幼狼枕著自己的大尾巴,如往常般趴在軟墊上睡了一大覺,而醒來時,卻發現東宮那立著一排小獸的飛檐已經落滿了潔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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