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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8-28 19:06:32 作者: 銀漁
至於淅洺,她依然是溫溫和和的性子。她的陣法造詣如今已經相當不錯了,此時正於陣闕為長老打下手。
程必最終還是放棄了一竅不通的蠱毒,轉為體修。他不再執著於同族的認可,但爪肢上仍然附了毒。他常年出任務在外,九闕中鮮少能看見他的蹤影。
他們有時會小聚,卻總是不忘另酌一杯酒,給林逢。
九闕的長老們一開始還會有人提起林逢,到後來,也慢慢鮮少有人提了。江山代有才人出,總有些新鮮人和事,占據他們的口舌。畢竟,也已經二十年了。
楊木生長老愈發年邁了,已經舉不動他的鍛劍錘了。南離想讓他退隱,任個閒職,卻被他拒絕了。每逢九闕收了新弟子,他就會不厭其煩地給他們講林逢,只不過鮮少有人願意耐心聽。
逄風走後的第二年,上官法不請自來,取走了他的劍。南離起初不願將這唯一的遺物給他,上官法卻道:「我與他賭的是他是否會失去此生摯愛之物,若你不交,我是否可以認為,你已經不愛他了?」
南離咬牙切齒,到底還是將劍交給了上官法。
他的心魔不再犯了,南離的獸性並沒有消失,只是與人性相衡,再也不會興風作浪。青鴻不省人事,銀翎不知所蹤。如今的九闕,只靠南離在擔著,他一個人,活出了三個人的模樣。
他學著青鴻,與那些口蜜腹劍之人觥籌交錯;學著銀翎,整頓九闕內部的賞罰秩序。兩位闕主消失,九闕起初迎來了一陣動盪。
他並不那麼聰明,很多時候難以應對那些明槍暗箭。但南離會總是去想,如果逄風在這裡,他會怎麼做?他就這麼磕磕絆絆接手了九闕的事務。
好在,最艱難的時期已經過去了,南離也清閒了下來。
逄風走後的第五年,南離用血檀打了一隻小巧的木牌靈位,時刻放在心口。他實在撐不住的時候,就去撫摸靈位上鐫刻的字跡。
——亡妻逄風之位。
逄風走後的第十年,南離摩挲著檀木靈位,下定了主意,他不應該再用狼身了,如今是一闕之主,再用狼身打鬥,未免過於粗蠻。
他做不到於心無愧,自然是用不了劍的。南離最終選擇了橫刀,那刀是用太陽真火淬出來的,刀身密布赤金的朱槿紋路。初鍛成時,許多人上門賀喜,問他這刀的名字。
南離脫口而出:「斷風。」
總有迅疾狂風撞至刀刃,卻化作盪起髮絲的柔和細風,輕撫過他的臉。
逄風走後的第十二年,九闕步入正軌,欣欣向榮。南離將闕內事務交給盡責的長老,獨自走下了雲階。
往常總是師兄去撫慰九闕籠罩之下的凡人。師兄一睡不醒後,這事就交給了南離。他已經能很嫻熟地用靈力造出太陽了。得益於它們,植被開始生長。無論人與獸,都久違見到了日光。
原本已經背井離鄉的凡人,圍繞他所造出的太陽搬遷而來,漸漸形成了村落。劉家村的舊址上,又升起了炊煙。
南離去到無人的深山老林中,化身成白狼。他不再使用靈力和法術,收斂了妖氣,就將自己當成一條普通的野狼,在山林中過活。
這山林中已經有了一群野狼,見了這條孤身的雪白巨狼,狼王便起了拉攏之意。白狼既不同意也不拒絕,只是任由它們跟在身後。
很快,它被這群狼當成了其中一員,甚至地位僅次於狼王之下。可白狼並不在乎地位,只是經常呆坐著,望著天際的飛霞。
它獨自捕來獵物,也並不讓狼王先享用,只是自己吃飽了,再丟給它們。察覺到地位受到威脅的狼王終於忍無可忍。在狼群中,欺凌並不是罕見之事,它喚來群狼,向白狼發起偷襲。
而白狼並不想與它們搏殺,兩條長尾一甩,這些野狼就被打翻在地,神色驚恐。
白狼被這群狼當作了首領。只是它依然不在意,也不需要與其他狼一同狩獵。它依舊是自己捕了獵物,吃飽了再丟給它們。可就算如此,這群狼也能夠吃飽肚子,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。
春天,有年輕的雌狼向它獻殷勤,卻被白狼冷淡地拒絕了。群狼便知道,這條強壯的雄狼已經有了伴侶,只是它的伴侶恐怕已經不在了。
後來一日,有獵人進山,手持火把,群狼望見火光,四散而逃。
白狼卻並沒有隨它們逃走,獵人揮舞著火把來到它面前,卻以為看見了妖怪,被這條罕見的雙尾巨狼嚇得落荒而逃。
它這時才恍然憶起,野狼應當是怕火的。
可南離並不怕火,因此既做不成獸,也做不成人。但唯一能夠確定的,便是無論他的人性還是獸性,都無可救藥愛著他。
他又變回了銀髮碧眼的青年,離開了山林。這次,南離選擇幻化為人,行走世間。
他買下一隻小船,慢慢撐著船篙,沿著蜿蜒的河流,賣米賣鹽。說是賣,其實是半賣半送。
在神魂交融之時,南離知曉了逄風的畢生所願,只是租一隻商船,往返於河流賣些雜貨。他不會做生意,因此大多數時候,只是抱著他的靈位,去看波光粼粼的河面。
有時候,還會和他說些話。
——基本都是些閒話,諸如今天又虧了幾個銅板,或是貨又進水了,沒法賣了。
起初,南離還能在夢裡見到逄風。他知曉那是夢,卻捨不得移開目光。依然是長夜的東宮裡,逄風伏在案前睡著了,指尖陷進狼的毛髮里。夢裡的他不敢呼吸,怕驚醒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