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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2頁

2023-08-28 19:06:32 作者: 銀漁
    他毀了南離一次還不夠,還要再毀一次。南離毀不掉他,他卻能輕而易舉將南離毀掉。

    甚至逄風都不用去做什麼,只是站在那,南離便主動湊上去了。

    而且,更令南離感到畏懼的,是他開始……記不清林逢了。

    槐安蜂巢終歸是黃粱一夢,蜃仙人也言道,於三千世界雖能體驗種種截然不同的人生,可終歸是海市蜃樓一場幻夢。於夢中讀過的書,學過的技藝,也終歸帶不回來。

    而夢中那些記憶和感情,剛甦醒時,或許格外清晰,隨著時間的推移,它們也終歸是葉上露、林間霧,會被輕而易舉忘卻,只有某些重要的細節,會被一直保留下來。

    就算主人根本不願忘記。

    若非如此,她也不可能選擇至公門的輪迴法,去真正體驗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
    他不願忘記槐安中的林逢,也不願忘記槐安中的自己。可南離的的確確,記不得那個林逢是怎麼對他的了。

    與林逢相處的這一年裡,他也察覺到記憶的淡化……但那時南離並不在意,因為他和林逢還有許許多多的日子,遠不止幻境的一瞬。

    可如今他惶恐了,幾乎腿腳發軟,那些記憶像是掌中的流沙,無論如何去挽留,也留不住分毫。但的確有些細節,是格外清晰的。

    那個時候,逄風又是怎樣想的?他從一開始就沒失憶麼?他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情,違心對自己說出這樣道貌岸然的話?

    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,有沒有過一絲一毫的……

    可這念頭剛冒出來,他就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——這是殺了他至親的血仇!他怎能——

    南離覺得他可能徹底瘋了,與心魔無關。

    而累極的逄風偏著腦袋,又倚著床首的檀木沉沉睡去了。南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, 近乎貪婪地盯著他的臉,無法移開。

    他恨透了他。

    他愛極了他。

    這一刻,絕望的南離悚然意識到——

    自己此生最熾烈的愛,以及最深重的恨,註定永遠系在一人身間。

    第117章 「我放過你。」

    逄風總覺得,南離今日有些異樣。

    他沒有急著對自己做些什麼,而是坐在他身畔,碧綠的眼定定注視著他。不知是否為錯覺,他瞥見,那雙滿含濃烈恨意的碧瞳中,閃過了一抹晶瑩的淚光。

    南離直勾勾盯著榻上的人。

    長夜太子依然是那副智珠在握、處變不驚的模樣。他內心的痛苦如兩條糾纏噬咬的毒蛇,時刻鞭撻著他的神經。而逄風卻依然雲淡風輕,仿佛被囚的並不是自己。

    線條流暢的手臂纏上了他的脖頸,逄風貼著他耳畔輕笑一聲:「還要繼續麼?孤的——」

    他刻意咬了字,惡劣地拉長了音:「夫——君——」

    南離渾身一顫。

    夫君。

    為夫,為君,是將自身置於對方之下,頗具敬意之稱。可長夜太子一貫身居高位,這話紆尊降貴說出來便無比諷刺。

    神魂交融對逄風沒有絲毫影響,逄風的過往與記憶,無論重要或是不重要的,他也一點也觸及不到。而他的一切……包括那微末的渴望,他依然將他看作髮妻道侶這件事,都被逄風所洞察。

    然後再以此作為兵戈,摜入他的胸膛。

    他太擅長了。

    心頭像是扎入了一枚尖銳細小的木刺,拔不出來,時刻予他尖銳的刺痛,但莫名又有疼痛之外的東西在其中涌動。

    最後,南離到底還是與他融了魂。

    只是這次融魂,他的情感格外熱烈,卻是極為絕望的熱切,碧綠的眼黯了下去,其中翻滾著意味不明的東西。

    額頭相抵之前,他狠狠吻上了逄風,急切地,心死地,近乎撕咬地吻上他的薄唇。

    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去吻逄風。

    南離從前臉皮薄,也絕不會對林逢動手動腳。幾乎都是林逢主動去吻他。林逢的吻很輕,淺嘗輒止,像陣溫軟的風,蹭過他的唇。

    這些日子來,南離唯獨沒有用烙印強迫逄風去吻他。而如今,南離卻主動吻上了他。

    而這個吻卻帶著濃重的血腥味,是絕望的,懇切的,孤注一擲的。

    過了許久,他才放開逄風。

    南離陰沉地俯視著他,逄風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凌亂的衣領,脖頸的青黑勒痕在昏暗的光下格外顯眼。

    東宮白象馱蓮的連枝銅燈台,最多可容十五枝燭,可如今多數也熄了,也只剩半枝殘燭還在燒著,豆大的燈火倔強地明明滅滅。

    燭心結了小小的燭花,卻無人剪,因此它幾乎要熄滅了,燭淚赤紅如血,在底盤上凝成了一汪小窪。

    他可以用南明焰去點亮那些燭,南離卻並沒有這麼做,他甚至有些妒忌那些蠟燭。就連它們,也能得到逄風的一瞥。

    批奏摺批得累了,逄風便會站起身,慢慢剪掉燒過的燭蕊,他不讓宮人做這事。隨著一下下利落的剪聲,燭蕊簌簌而落。

    他注視燭火的神情極為專注與恬靜。狼臥在他腳下,只能看見那撥弄燭蕊的蒼白的指。那時它想,終有一日,它會一根根咬斷那些細長的指。

    師尊為磨鍊他心性,也曾讓南離剪燭花,可他卻總是做不好,手抖得厲害,燭蕊被剪得參差不齊,像是犬牙啃過。燭火甚至較之前更加搖曳不定了,只有南離清楚,原因為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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