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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8-28 19:06:32 作者: 銀漁
酒館一陣鬼哭狼嚎,逄風被常青木灌了幾杯酒,以透氣為藉口出去了。
不出意外,他又看見在外放風的南離。
南離依然冷著臉,兩隻碧綠狼眼炯炯如電,見他來了,頗為意外地問他:「你不喝酒?」
風雪呼嘯,吞沒了他的尾音,此時幻境裡外皆是嚴冬,沒有半點春日將來的意味。
逄風無奈道:「我不喜酒,酒會麻痹人的神智。只是常青木憂愁難卻,我便陪他喝幾杯。」
他嘆了一口氣:「酒雖能澆愁,卻也不過是逃避而已。幻境的主人讓我們用雙眼去見證淮安的滅亡,絕不會是為了一忘了之。」
「景帝不也說過麼?只要我們還活著,淮安便沒有真正滅亡。倘若連我們都忘了,淮安恐怕便真的消失了。」
南離咕噥道:「你倒是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。」
逄風有意逗他:「想必是個難忘的故人?不然丹景君怎能如此念念不忘。」
南離煩躁地甩了甩頭道:「怎能相提並論?他是個陰險小人……而你光風霽月,想必是我心魔又犯了罷。」
或許是這二人都曾養育他長大,南離最近發現自己經常下意識地拿林逢和逄風相比較。
可林逢和逄風卻是截然不同的人,林逢真實而鮮活,厭肉食,不飲酒,教他讀書時他若是耍壞心思,故意裝不會。他會傷腦筋,會哄他。南離每每想到便會心頭溫軟。
而逄風,他與之相處了十幾年,卻依然不知他的喜好。他似乎沒有格外喜愛或是厭惡的東西,無論是吃食、典籍或是戲曲。可能他唯一的愛好,便是折磨自己,以之為樂。
他恨逄風,但不得不承認逄風城府之深。有喜好,有厭惡,便是有隙之器。無論是賢臣或是帝王,哪怕是聖人,也很難抑住於小的事物上的偏好。
小如杯壁花紋、布匹顏色,大如寶馬良駒、奇花異草。幾乎無人沒有偏愛。
可逄風這些都沒有。
狼臥在東宮裡,有時候常常覺得案前靜坐的長夜太子並非人族,而是一粒石頭、一棵草、一盞用於祭祀的華美銅器。
他又怎麼能將那人同林逢相比?
林逢是皎潔的明月,而逄風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假璧玉。
逄風自然不知道他心裡的彎彎繞繞:「既是丹景君心中沉疴,貿然提起想必得罪……這旗子是重明君要你來取的,便交與你罷,我留著也是無用。」
南離低頭望向他手中四面小旗,這在淮安中威力無匹的神器,如今在他們手中,和修士孩童所持的玩具並沒有兩樣。
……對蜂而言,幾個玩具當然是震天撼地的神器了。
南離沉默了半晌,卻並沒有收下:「你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?」
逄風:「恢復記憶那日。」
他迎著南離驚愕的眼神道:「我平日看書很雜,也曾讀過些養蜂人的手札……你不覺得那怪異的授皇台,很像蜜蜂的王台麼?」
「當舊王衰老將死時,蜂民會築造王台,於王台中以蜂王漿培育新王。而諸多新王里,只有最強的一隻才能活下來……新王即位後,其餘的王選都會被蜂民咬死。」
逄風意有所指:「也許我們如今的三界,也是一隻蜂巢。」
南離按了按太陽穴:「……我是個粗人,講不出什麼大道理,但別叫我丹景君可好?」
逄風含笑道:「好啊,南離。」
他似乎又恢復了原來無堅不摧的模樣,可心中滋味究竟如何,也只有逄風自己才知曉了。
從前在東宮是這般,如今身為鬼也是一樣。他從不在人前露出半分情緒,也不需要他人的理解。
南離的臉又有些泛紅。
……明明活了兩百多歲,可每次被輕易帶動情緒的都是他,在幻境裡也是一樣。
可忍不住地,心裡又升起小小的喜悅。也許這便是犬的天性,遇到喜歡的人,會控制不住地搖尾巴。如果他如今化出尾巴,恐怕已是搖個不停。
他從前未化形時極為不喜犬,認為它們是卑躬屈膝的下賤妖獸。可南離卻又不得不承認。狼和犬是一種野獸。或者說,犬是得到愛的狼。
最初的狼捨棄了危機四伏的叢林,走向屬於人的火堆,從而變成了犬。
逄風從來沒馴服過他,無論他如何暴打自己,南離都從未屈服。可林逢卻僅僅用愛,就輕而易舉的馴服了這頭桀驁不馴的狼。
愛這種東西,和刀劍相比過於軟弱無力,卻勝過野火山洪。也只有它,能夠真正馴服一匹野狼。
第36章 鏡花
逄風和南離廢了好大功夫,才將醉醺醺的九闕弟子全部塞進馬車。
淅洺沒有同弟子們大醉,此時便承擔起熬製醒酒湯的責任來。酸溜溜的青梅同山楂糕同煮,又加了靈芝、雪梨和橘子瓣,待沸騰又下入冰糖。酸甜味很快飄了出來。
——隨後她便冷酷無情地,一個個掰開弟子們的嘴,挨個灌了下去。
淅洺很細心,這些食材都是提前帶好的,也不知她是否料到此時境況。
除卻逄風、南離二人,她大抵是此次歷練受益最大之人,不僅解開心結,對陣法的感悟也有所提升。
車廂內,弟子東歪西倒了一地,有些甚至醉到化出了原型。赤狐枕著白兔,金豹摟著水蛇,玄龜爬上靈樹,混亂不堪。